專訪:外籍人士與港人在國安法下已無太大差別


德國之聲:您認為一個非中國公民被香港政府以國安法逮捕的風險有多高?

古舉倫:如果一個美國人不是香港公民,但他在香港境內犯罪,而被香港起訴。國安法的不尋常之處在於,香港宣稱要將該法用來監管和起訴外國人不在香港境內所做的事情。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只有在追捕自己國家的公民時,才會追捕境外的人。對非公民在境外所做的事情進行起訴,會被認為是非常不尋常,甚至有可能違反國際法的事。

如果美國政府因為一個非美國公民在香港所做的事情而想要起訴這個人,這將被認為是非常不尋常且有爭議的事。這似乎就是目前香港政府想達成的事情。他們正在將國安法套用到人不在香港的非香港公民身上。

德國之聲:幾名被香港政府以國安法通緝的流亡港人認為,香港政府的做法更像是對所有海外香港人及其支持者發出警告。你認為香港政府會堅決對這些人采取的法律行動的可能性高嗎?

古舉倫:香港政府可以同時以此行為來釋出警訊,也能持續認真看待逮捕這些人的可能性。美國政府也經常這樣做。比如,一個俄羅斯黑客干預美國大選,美國政府會先發出一個警訊說 「我們知道你是誰」。

如果有機會,他們一定會逮捕這些人,甚至可能會對他們進行審判。我想香港政府所做的事情,不一定只是 "我只是發個警訊"。香港政府可能會想先傳遞一個信息,但如果他們可以真的起訴某人,這能使警訊更加有威脅性。

我看不出認為在海外受到國安法威脅的港人,有什麼理由認為香港政府只是想藉此來威嚇所有在海外的港人,而並不會真正依法逮補他們。他們想嚇唬境外港人與其支持者,但如果港府真的能逮捕他們,這只會讓港府更開心,因為這樣可以加強他們警訊的力道。

德國之聲:國安法的境外效力是否有可能成為中國政府向外國政府施壓的其中一種方式?

古舉倫:我認為這確實會是中國向外國提出要求的一個利器。相反的,這些國家的反應則是盡可能抵制這種要求。要求對方把一個「嫌犯」交出來是一個更戲劇性的要求,因為政府需要做更多事才能達成這個目的。

我想中國可能漸漸會發現,要求其他國家將他們眼中的「嫌犯」交出來,其實比想像中還難。施壓逼迫他們發表支持中國在香港所做的事的聲明,與要求他們把「嫌犯」交出去是不同的。

德國之聲:其他專家認為,國安法生效後,一些外國公民可能要開始考慮過境香港會帶來的後果。你認為外國公民或流亡的香港或中國異議人士面臨這種威脅的可能性有多大?

古舉倫:從法律層面來說,外國公民和香港人在國安法之下是沒有區別的。香港政府可以用這個法律來起訴一個人,不管他是不是美國公民。

問題在於,你有多信任香港政府會克制國安法施行的範圍,將該法用於針對香港公民或中國公民的這個範圍內。如此來看的話,這便成了一個政治問題。

你認為香港政府是否願意承擔起訴外國公民可能帶來的風險?我想目前的答案是他們願意,因為他們認為擴大國安法的打擊範圍會非常有效。

這種作法會對外國公民造成一些寒蟬效應。如果目前有一份名單,裡面列出一些積極參與香港政治丶游說或維權的外籍人士,這些人沒有理由認為因為他們是外國公民,便無須擔心國安法的效力。

有些人認為,香港政府絕對不會做一些阻擋或嚇退在港外國人的事情,但從目前國安法施行的實際情況來看,港府在做出威脅時,都不是在開玩笑。他們是真的想運用這部法律,所以如果能嚴格執行這部法律,他們寧願付出失去外國政府的合作關系或香港的國際聲譽。

德國之聲:在國安法出台一個月後,你認為這部法律會對香港現有的司法體系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古舉倫:我認為現在評斷香港的司法獨立是否完全消失還為時過早,因為目前香港還有法官。他們也尚未對任何國安案件作出裁決,所以我們必須先看看這些案件是如何判決的。

然而,憑良心講,司法獨立是否繼續存在並不重要,因為盡管香港法院仍具有獨立性,能避免政府干預裁決,但國安法已限制了法院的部分權力。

雖然司法系統受到威脅,司法系統的獨立性也可能正被削弱,但國安法真正不尋常的地方在於它可以繞開法院或者限制法院的能力。不過目前為止,香港法官的任命程序尚未產生一些改變。

一旦我們看到法官被迫退休或辭職,那就可以說司法獨立受到了嚴重威脅。 我們現在可以說的是,法院基本上已被邊緣化,國安法允許政府在沒有很多傳統監督的情況下行事。

古舉倫是美國霍夫史特拉大學法學院的教授,專門研究國際法與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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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采訪記者: William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