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緬甸民主運動家懷恩寧:我們不怕犧牲抵抗,但求國際社會真心幫忙!

緬甸軍方2021年2月1日奪取政權前,國家實質領導人翁山蘇姬帶領的全國民主聯盟在前一年11月的大選中擊敗了由軍方創建的政黨。緬甸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不服選舉結果,發起政變,指控全國民主聯盟策劃大範圍的選舉舞弊。軍方逮捕了100多名民選官員,包括76歲的翁山蘇姬,她已被累計判處20年刑期。

敏昂萊(Min Aung Hlaing)推翻文職政府的政變並不成功,因為緬軍至今未能鞏固權力。一年多以來,緬甸全國上下發起公民不服從運動,數百萬人民走上街頭,罷工、罷課,以敲擊鍋盆、鳴喇叭來抵制軍政府。

據當地人權組織估算,軍政府血腥鎮壓反對人士,已導致至少2000多人被殺、1萬7000人被捕。軍政府的殘暴引起憤恨,數百支武裝叛亂部隊在全國各地湧現,被罷免的民選官員組成影子政府「民族團結政府」(National Unity Government),發起人民革命。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現在,這名殘暴軍頭採取行動實現總統夢,宣稱只有在國家「和平與穩定」的情況下才會舉行新的選舉。有分析認為,軍方打算2023年8月舉行大選,操縱未分配給軍事任命的75%國會議員席位。

緬甸民主運動家懷恩寧(Wai Hnin Pwint Thon)3日出席奧斯陸自由論壇(Oslo Freedom Forum)台北場期間向《風傳媒》指出,敏昂萊明年恐怕將舉行大選,「他發動政變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真的想掌權,所以他不承認2020年11月的合法選舉。」

懷恩寧表示,敏昂萊很可能會贏得選舉,所以國際社會應記住,緬甸已經有了2020年當選的合法政府,「國際社會需要與緬甸人民站在一起,並拒絕承認軍方的執政。如果國際社會承認假選舉是『合法的』,那麼很多緬甸人就會徹底失去希望。」

2022年11月3日,緬甸民主運動家懷恩寧接受專訪。(蔡娪嫣攝)
2022年11月3日,緬甸民主運動家懷恩寧接受專訪。(蔡娪嫣攝)

2022年11月3日,緬甸民主運動家懷恩寧接受專訪。(蔡娪嫣攝)

東南亞獨裁者向中俄靠攏,國際社會責無旁貸

懷恩寧目前長居於英國,儘管她非常想家,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全地回去。她的父親柯妙埃(Ko Mya Aye)是緬甸88世代學生民主運動的領導人之一,也是一位著名的人權運動家,目前仍遭到緬甸軍方拘留。

「如今我的國家有1萬5000多名政治犯,」在奧斯陸自由論壇上發表演說時,懷恩寧悲痛地表示,許多人即將被執行死刑,「這些人只是你我的學生、老師、護士、記者。我的父親也是政治犯,他在軍事政變的第一天就被捕了。」

由於父親的遭遇,目前任職「英國聲援緬甸組織」(Burma Campaign UK)的懷恩寧一直積極倡議緬甸民主發展,呼籲國際社會能關注緬甸政治犯的人權。人們可以透過「英國聲援緬甸組織」網站查閱,未對緬軍實施武器禁運的國家名單,還有與緬軍有金錢交易往來的公司列表。

她在演講中強調,緬甸人民至今不放棄以各種方式抵抗,他們拒絕支付水電帳單,抵制軍方擁有的公司和企業,拿起武器抵禦軍方的襲擊,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民兵控制的地區越來越多了,政府高層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安全部隊總司令敏昂萊發表演說。(美聯社)
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安全部隊總司令敏昂萊發表演說。(美聯社)

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安全部隊總司令敏昂萊發表演說。(美聯社)

問題出在於,緬甸人正在抵抗的是一間得到國際社會支持和資助的軍事集團。從緬甸、泰國到柬埔寨,威權主義在東南亞崛起,獨裁者沆瀣一氣,國際社會對經濟制裁與武器禁運的效果不彰。

懷恩寧控訴道,中國是緬甸最大的投資者之一,也是緬甸主要的武器供應商,中國與緬軍做生意並在國際場合為其辯護,而那些聲稱支持緬甸爭取自由的民主國家,也允許它們的公司與緬軍貿易。

她說:「蘋果(Apple)和谷歌(Google)的應用程序被緬甸軍方用來賺錢、散佈謊言和政治宣傳,Cloudflare等公司正在為軍方網站提供保護,美國和歐洲公司提供飛航燃料,讓軍方每天都能利用它來轟炸平民。南韓和日本政府雖對緬軍實施武器禁運,但兩國的公司仍保持與軍方的貿易往來,讓他們有錢向中國和俄羅斯購買武器的。」

事實上早在去年政變後幾週,數百萬緬甸抗議者就懇求國際社會提供幫助。他們高舉寫有「R2P」或「保護責任」(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的標語,呼籲聯合國別忘記2005年確立的原則──各國有責任保護民眾免受嚴重罪行侵害。但緬甸人民很快就大失所望。俄羅斯和中國參與的聯合國安理會並沒有採取干預措施,而將緬甸視為成員的東南亞國協(ASEAN)也無法制止緬軍施暴。

2022年7月4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訪問緬甸,並與緬甸外長溫納貌倫(Wunna Maung Lwin)舉行會談(AP)
2022年7月4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訪問緬甸,並與緬甸外長溫納貌倫(Wunna Maung Lwin)舉行會談(AP)

2022年7月4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訪問緬甸,並與緬甸外長溫納貌倫(Wunna Maung Lwin)舉行會談(AP)

越快擊垮軍政府,就越少人犧牲

在國際社會縱容下,敏昂萊政府在一年內將緬甸變成「失敗國家」(failed state)。緬軍在許多地區發動空襲、使用重型武器和大砲,導致超過100萬人被迫逃離家園,只能棲身於叢林中的臨時避難所,承受飢餓和疾病威脅。而軍方甚至阻止國際組織向數百萬人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懷恩寧在演講前接受《風傳媒》專訪。她指出:「流離失所的緬甸人無法獲取人道主義援助,是因為國際社會沒有幫助我們。甚至像泰國這樣的鄰居,也不允許人權團體跨境救援躲藏在叢林中的緬甸人。」

她認為,亞洲或其他地區出現獨裁統治增長的趨勢,是由於國際社會缺乏對自由民主運動的支持,「烏克蘭戰爭已經證明,國際社會只要真心有政治意願,就有能力採取行動。然而在緬甸,軍方數十年來不斷侵犯人權,國際社會竟都沒有辦法問責。所以緬軍認為他們可以逍遙法外,隨心所欲,甚至在去年2月發動政變。」

2022年7月26日,緬甸軍政府處決四名民主活動人士後,引發旅居泰國的緬甸僑民不滿,紛紛前往曼谷的緬甸大使館外抗議。(美聯社)
2022年7月26日,緬甸軍政府處決四名民主活動人士後,引發旅居泰國的緬甸僑民不滿,紛紛前往曼谷的緬甸大使館外抗議。(美聯社)

2022年7月26日,緬甸軍政府處決四名民主活動人士後,引發旅居泰國的緬甸僑民不滿,紛紛前往曼谷的緬甸大使館外抗議。(美聯社)

懷恩寧強調,緬甸人民一定會獲得自由,國際社會應該支持他們的五大要求:第一,切斷對緬軍的軍武供應、第二,切斷對緬軍的資金供應、第三,拒絕給予緬軍其迫切需要的執政合法性、第四,追究軍方幾十年來侵犯人權的責任、第五,向急需援助的人們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儘管面臨挑戰和困難,我們仍然捍衛著自由。我們的決心非常堅定,要永遠擺脫緬甸軍方。擊垮軍政府的速度越快,犧牲的人數就越少,但我們真的需要你們的幫助和支持才能做到這一點。」她並呼籲,國際社會不僅該對抗俄羅斯,也應該公開反對中國,「對我們區域來說,中國就是最大的敵人,也是世界各地民主的最大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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