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脫亞入歐」到「由歐入亞」:日本的東南亞國策

作者:文德彬/ The Glocal 研究員

安倍晉三(圖片來源:達志影像)
安倍晉三(圖片來源:達志影像)

時任美國總統歐巴馬在2011年宣布「重返亞洲」(pivot to Asia)外交策略,獲視為美國欲遏止中國在亞洲的影響力,而安倍晉三在2012年12月再次出任日本首相後,便積極配合美國,在東南亞拓展外交。

此次安倍晉三一如外界所料,帶領自民黨為首的執政聯盟輕鬆勝出眾議院選舉,並成功維持選舉前的三分之二議席數量這個絕對多數優勢。

可以預計,安倍晉三不但有望在未來五年任期內實現「修憲」終極大計(2018年9月的自民黨總裁選舉相信也沒有什麼懸念),他的「南向」政策有望延續,令日本與東南亞的關係更加緊密。

一切由福田主義開始

日本於二次大戰後,起初以戰後補償的名義,協助部份窮困的東南亞國家重建社會。

到了1970年代,隨着日本經濟急速增長,東南亞成為繼美國後最主要的日本產品出口市場,但同一時間日本的經濟擴張阻礙了東南亞本土產業發展,加上釣魚台主權爭議及東南亞親美政權相繼倒台,東南亞當時捲起了反日浪潮。

時任日本首相福田赳夫於1977年出訪東南亞時,於菲律賓提出後來稱之為「福田主義」(Fukuda Doctrine)的東南亞政策,強調日本本以平等方式協助東南亞國家團結和更有效溝通,達至地區和平穩定。

外界最熟悉的部份、即日本對東南亞的政府開發援助(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簡稱ODA),亦由此起。

根據日本外務省的數據,日本於2015年的雙邊ODA(bilateral ODA,即日本與受援助國家均同意有關援助)錄得近120億美元支出(1),包括東帝汶在內的東盟各國便佔了32.71億美元,可見日本非常重視東南亞。

由無償援助到新東京戰略

日本用於東南亞的ODA,既有無償援助亦有低息貸款,既有直接(即是日本外務省所指的雙邊ODA)亦有間接援助(例如日本透過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等國際機構注資),覆蓋範圍包括基建、提升法治、提升海上安全、災害預防、醫療及維和等(2)。

時至今日,日本對ODA的概念已由單純援助擴展至發展區域經濟,鞏固日本的政經影響力。

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越南、寮國、柬埔寨、緬甸和泰國)於2009年舉行首屆湄公-日本峰會(Mekong-Japan Summit),商討日本如何協助五國培訓人才和增加基礎建設,發展湄公河流域經濟(即「東西經濟走廊」與「南北經濟走廊」)。

峰會至今舉行了九屆,日本分別在2012和2015年發表了《2012年新東京戰略》(New Tokyo Strategy 2012)及《2015年新東京戰略》(New Tokyo Strategy 2015),以每三年為綱領的方式,確立日本對促進湄公河流域經濟的政策框架。

拉攏東南亞,抗衡中國

在《2015年新東京戰略》中,除了講述日本在人才和基建等各方面援助五國,給予7500億日圓ODA,其實也包含了日本對五國的要求——支持日本提升國際地位。

內容列出五國與日本同樣表明支持維護南中國海航行自由、關注北韓核問題,以及支持增加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議席(即支持日本成為常任理事國),雖然東南亞各國大多採取平衡外交,但假如新興的東盟經濟體,願意與日本加強關係,甚至支持日本的外交策略,對於日本這個美國亞太首席代言人來說,對自身的國防以至美日同盟,均能得以鞏固,應對中國擴張。

日本一直倚賴入口的外國石油作主要能源,而大部份石油均途徑馬六甲海峽等南中國海水域東輸日本,維持水域屬多國共享(即不被中國主導水域)是日本的東南亞政策重點。

安倍晉三去年和今年分別訪問了菲律賓和越南,期間承諾協助菲越提升兩國海岸防衛隊的裝備,給予菲律賓兩艘90米長的巡邏艦和10艘較小的艦隻,並獲越南批准日本海上自衛隊的艦隻停舶金蘭灣(Cam Ranh Bay)。

至今,日菲已舉行過海上聯合軍事演習,而日越亦於今年6月以打擊非法捕魚為名,執行了首次聯合海上巡邏任務。

菲越兩國在南海主權爭議中立場最強硬,安倍晉三此舉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

路透社引述消息人士報道,今年6月亞洲海空系統科技展覽(Maritime Air Systems and Technologies Asia 2017,MAST Asia 2017)前夕,日本防衛省特意事先邀請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泰國和越南的軍方代表到東京出席一個軍事科技研討會,確保他們出席日本官方主辦、為期三日的Mast Asia 2017。

隨着日本與東南亞的國防及軍事合作越見緊密,除了已知的民用產品貿易投資,可預期日本軍工企業亦將在東南亞市場分一杯羹。

日本民企的南向戰略

政府間層面的互動以外,日本民間企業在二戰後便積極發展東南亞市場。踏入1990年代,日本經濟泡沫爆破,加上中國經濟崛起,日本一度減少在東南亞的投資比例,增加在中國市場的份額。

隨着中國在區內的政經影響力,與其反日的中國官方民族主義同樣日漸擴張時,日本民間企業意識到中國的投資環境長遠對其不利,結果再次回到東南亞市場的懷抱。

日本瑞穗集團旗下智庫瑞穗綜合研究所(Mizuho Research Institute)於2013年出版《図解ASEANを読む解く: ASEANを理解するのに役立つ60のテーマ 》(2015年推出修訂版,台灣正體中文版譯為《圖解聚焦東協:剖析各國實力與趨勢,掌握最新經濟布局與關鍵》),提到日本企業於2013年起大幅增加於東盟成員國的投資金額,並陸續減少投資中國,主因是2012年9月於中國發生大規模反日示威(反對時任日本首相野田佳彥把釣魚台「國有化」),令駐中國的日本企業面對更大風險。

《圖解聚焦東協》亦提到,日本企業由2010年起,逐漸把東南亞的市場擴展至勞動成本較低、位處湄公河流域的東盟國家,當中以緬甸和柬埔寨的日企增加數量最多。可預期將有更多日企呼應上述的《新東京戰略》,西漸湄公河流域尋找商機。

超越美日國境以外的美日同盟

假如說安倍晉三是欲修訂《和平憲法》第九條,是為了令日本變成與美國平起平坐、締結真正的美日軍事同盟,日本向東南亞發展便可看成美日同盟由純粹國防性質,變成帶有政治及經濟意味同盟,進而擴展至境外,形成制衡中國的網絡。

對美國來說,由日本出手鞏固東南亞國家與西方陣營的外交關係,不論過程和成效均較遠在太平洋另一方的自身佳;而對日本來說,得到美國默許(不反對修憲)和支援下,發展東南亞(甚至西至印度)外交是日本現時擴大外交影響力最可行的途徑。

日本一切的東南亞外交政策基礎,與美國現時的相同,均是避免東南亞國家在南中國海問題上倒向中國。

如果一百五十年前的明治維新象徵日本「脫亞入歐」,明治維新一百五十年後的日本則「由歐入亞」,不過此刻的日本,早已成為「歐」的一份子,此刻「入亞」反倒是爲了提升其在「歐」的地位了。

1. http://www.mofa.go.jp/files/000286342.pdf
2. http://www.mofa.go.jp/files/000175907.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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