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眾汽車退出新疆到優衣庫棄用新疆棉等 維吾爾人權問題為何此時接連取得進展？

台北 —

在11月底開始的過去兩週，從德國大眾汽車(Volkswagen)退出新疆業務，到日本服飾品牌優衣庫(Uniqlo)公開表示不使用新疆棉，再到英媒報披露所謂“血番茄”的爭議，有關新疆強迫勞動的問題不僅再度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也取得了實質的進展。為甚麼這些進展在此時此刻接二連三的發生？接下來，事態又將如何發展呢？

11月27日，福斯汽車發出聲明，宣佈出售位於新疆首府烏魯木齊的車廠，連帶位於吐魯番和上海安亭的測試車道也一併賣給了中國國企上海機動車檢驗認證中心(SMVIC)。儘管聲明中稱此舉是出於“經濟原因”，但因該車廠一直有著涉及維吾爾人強迫勞動的疑慮，大眾汽車退出新疆業務之舉也就被視為在人權壓力下所做的決定。

大眾汽車透過書面回覆美國之音有關它出售新疆車廠的決定是否受人權壓力或地緣政治影響的問詢時仍表示，出售的決定是出於經濟原因。它說，該廠是由大眾與中國國企上汽(SAIC)合資的子公司營運，並強調，“我們非常嚴肅看待該地區侵犯人權的報告，雖然新疆車廠不是我們自己的工廠，但我們承擔責任。 ”

前美國維吾爾協會主席伊利夏提(Ilshat Hassan Kokbore)在接受美國之音訪問時表示：“這是大眾被迫做出的，在壓力下的一種妥協，當然(它)能堅持多久、還會不會繼續擴大這種尊重人權的行為，去維護品牌生意，我們拭目以待。”

在大眾宣佈撤出新疆的一天之後，日本快時尚巨頭優衣庫(Uniqlo)母公司行政總裁柳井正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的專訪時公開表示不使用新疆棉，但他隨即以這話題“太政治化”為由，拒絕進一步回應。

在過去，大眾和優衣庫這兩家公司對於相關的維吾爾人權爭議一直不公開表態。柳井正在2020年各家國際服飾品牌相繼停用新疆棉時，還說“希望在美國與中國之間保持中立”而不正面回應Uniqlo是否使用新疆棉的提問。

同時，英國廣播公司近日披露多家英國、德國超市販賣的自有品牌番茄糊的原料使用了有強迫勞動疑慮的新疆番茄，促使英國國會討論應對措施。

因應美國大選後的國際政治變化

為什麼在2024年的此時，有關新疆強迫勞動的問題取得了一系列的進展？

維吾爾難民支援基金理事長、日本維吾爾協會創會會長伊里哈木(Ilham Mahmut)向美國之音表示，美國對維吾爾人權議題的持續行動，包括美中換囚協議內包括維吾爾人，讓國際社會和媒體看到美方對維吾爾議題的重視，對中國形成了壓力，也讓維吾爾人強迫勞動的問題重新出現在媒體上。

根據《紐約時報》披露，在美中兩國11月底進行的一次換囚行動中，除了三名美國男子獲釋離開中國之外，另有三名維吾爾人(其中一人是美國公民)也獲準離開中國，其中包括維族美籍律師、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前主席努里·特克爾(Nury Turkel)73歲的母親馬穆特(Ayshem Mamut)。

伊里哈木認為，國際社會在新疆問題上態度的改變也與中國近年來越來越明確地與俄羅斯、伊朗等獨裁國家站在一起有關。

他說：“為了牽制中國，這些(維吾爾人權)問題重新被放到國際社會上，用人權問題向中國交涉，對中國的壓力我想以後也會越來越大。”

國際地緣政治之外，土耳其哈西德佩大學(Hacettepe University)歷史系副教授艾克林(Erkin Ekrem)認為，美國國內政治情勢的變動、美中對峙更加激烈等因素也是維吾爾人權問題在此時再度受到重視的原因之一。

他對美國之音說：“一方面是這個(維吾爾人權)問題近年來一直持續發酵；另一方面，美國大選以後，中美關係的不明確性越來越明顯，這種不明確性造成了有些公司想跟中國脫鉤。”

今年11月才剛卸任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政治和戰略副主席的艾克林分析說，特朗普在今年11月初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可預見他上台後會對中國和相關國家更加強勢的貿易戰措施，這種情況在經貿上造成不可預測性，對國際企業來說這是很大的問題，且既然美中對峙已成為結構性衝突，隨之而來的負面影響將造成國際企業的經濟損失，再加上中國國內比過去更加高壓，與中國做生意不比過去容易，以及出於人權、民主價值所導致的壓力，讓一些公司慢慢選擇與中國脫鉤。

伊利夏提也表示，特朗普的再次上台代表美國走向保守主義以及美國價值優先，美中對峙局勢更激烈，美國勢必出台更多措施圍堵中國的擴張與不公平貿易，而國際企業已經嗅到了國際風向的變化。

中國繼續否定強迫新疆勞動問題

中國政府一貫否認新疆有強迫勞動。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在11月28日的例行記者會上，針對大眾汽車出售新疆車廠一事回應，“一些政治勢力在國際上散佈了太多關於新疆的謠言，製造了太多的虛假信息，所謂'強迫勞動'就是其中之一”。

毛寧在隔日的記者會上，又對Uniqlo稱不使用新疆棉一事簡短回應說，“新疆地區的棉花是世界上最好的棉花之一。希望有關企業排除政治壓力和不良幹擾，獨立自主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商業決策。”

針對英國廣播公司報導新疆番茄的強迫勞動爭議，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林劍12月5日也在例行記者會上再次否認新疆存在強迫勞動，並聲稱新疆番茄和新疆棉花的種植到採收的過程都基本實現機械化，不涉及強迫勞動。

海外維吾爾人的遊說努力

即使中國強烈否認，但新疆人權議題在國際社會上越來越受到重視。捍衛新疆人權議題的活動人士說，這除了國際局勢變動之外，也與維吾爾團體多年的遊說工作有關。

前美國維吾爾協會主席伊利夏提說：“我們的遊說工作取得了成績，我們也在成熟，而且我們在西方國家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我們未來應該是有更多說話的機會，而且我們說的話是有份量的，會影響這些國家的政策，”

他回憶，從中國開始推行新疆再教育營時，他就和其他海外維吾爾人向美國政府官員、國會議員表達上百萬維族人被拘押之事。他說，一開始對方認為數字被誇大，但過了幾年後事情開始改變。

“我們再去的時候，他們就說，‘你們那個數字好像還少了一點，我們的估計是幾百萬'，”他說。

伊利夏提提到，過去在遊說過程中，所遇到的政治人物和政府部門的人，往往是“聽一下，然後拍拍肩膀，給我們幾句安慰”，如今情況已經不同。

“現在他們是專門撥時間要和我們見面，我可以很自豪的說，維吾爾人，包括維吾爾組織，像美國要和中國每次進行會談以前，他們都會邀請我們的代表在國務院或是在白宮、在國會會面，問我們的想法，”他說。

伊利夏提表示，另一方面，維吾爾團體本身也更加成熟，更有計畫地提出能夠短期實現的請求或是可以長期一步一步實現的目標。

維吾爾難民支援基金理事長伊里哈木也表示，近期自己在日本進行遊說工作時，發現在日本商界，外界開始想要去理解維吾爾議題，想重新把維吾爾議題在日本進行擴散。

他說，“有一段時間維吾爾問題可以說已經無人問津，但是最近邀請我演講、做展覽的地方組織正在增多。”

伊里哈木說，邀約演講的團體多數是保守派，推測與日本保守派對中國的警戒心理有關，加上今年中國屢屢發生攻擊在華日本人事件，讓許多日本人更希望喚起日本社會對中國的警覺心和保護自己的意識，因此設法讓更多人了解維吾爾議題。

曾擔任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政治和戰略副主席的艾克林則表示，雖然維吾爾組織的努力取得一些成績，不過距離希望的目標仍有相當的距離。他說，目前的短期目標，就是解決東突厥斯坦人民所受到的迫害，設法利用國際社會對人權價值觀的持續關注，對中國政府形成壓力，遏制中國在新疆所實行的反人類罪行和種族滅絕罪行，進而保護東突人民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權利。而要實現目標，需要仰賴更多努力與國際社會持續關注維吾爾人權議題。

中國政府把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東突厥斯坦解放組織、世界維吾爾青年代表大會等東突組織定調為恐怖組織。美國一度把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列為恐怖組織，但在2020年11月宣布不再視為恐怖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