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下去!」《還有明天》沉痛地道出尋短者無聲的吶喊

一部關懷有高自殺風險人類的奇幻片,因為探討各種社會問題而深具現實意義。(圖片來源/MBC官網截圖)

(讀者投書─作者為中華醫事科技大學助理教授林玫玲。本文不代表《信媒體》立場。《信傳媒》 提醒您,關懷生命、尊重生命,自殺防治、人人有責)

韓劇《還有明天》,由金喜善、路雲、李洙赫領銜主演,第1季最終回躍登Netflix台灣節目排行榜第2名。《還有明天》以單元劇(Closure)的形式呈現,每個故事都帶給觀眾無限的感動與省思。這是一部關懷有高自殺風險人類的奇幻片,因為探討各種社會問題而深具現實意義,更以近3分之1的篇幅,刻畫南韓社會對失貞女性的仇視。

自殺是對死之嚮往,還是對生之渴望?

根據南韓統計廳調查,2019年每日有38名韓國人選擇自我了斷,連續兩年在OECD國家(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居冠。據韓媒《News1》報導,男性自殺率為女性的2.4倍,年齡愈大,自殺率愈高。一年近1萬4千人輕生,讓南韓有「自殺大國」的稱號。

〈南韓自殺率飆增!平均每天近40人「死於輕生」 連續兩年世界奪冠〉,見《ETtoday國際新聞》,2020-09-22。

《還》劇有感於此,虛構一個陰間企業「走馬燈」,裡面有會長和各司其職的部門。為了不讓國家毀滅並縮減陰間人口,會長決定成立危機管理組(簡稱危管組),拯救企圖自殺者。危管組組長具戀(金喜善飾演)來自地獄,擁有讓時間暫時停止的超能力。組員林隆求是個工作滿8小時就準時下班的人。陰錯陽差之下,陷入昏迷的崔俊雄(路雲飾演)成為具戀的手下。三人一起執行任務,讓想放棄自己人生的人重新面對世界。

引渡組的工作是引渡亡者的靈魂,所以常跟阻止人自殺的危管組發生衝突。引渡組組長朴中佶(李洙赫飾演)稱自殺者為罪犯,認為自殺者殘忍地殺害自己,所以也是殺人;再者,這是最自私的行為,因為完全不考慮留下來的人有多痛苦。但對具戀來說,自殺者是被世界逼到懸崖邊緣的人,自殺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其實他們比誰都想活下來。《落花》裡的盧恩妃、《吸呼》裡的車允熙,在死亡的邊緣都曾吶喊:「我想活下去!」或許,自殺是一種渴望活下去卻找不到容身之處而做出的選擇。

此劇不厭其煩地警惕世人,自殺者死後將墜入地獄,步上沒有盡頭的後悔之路,聽著留在陽間之人的哀悼。自殺的那一瞬間,就將跟自己相關的一切緣分親手切斷。具戀曾在地獄踽踽獨行,深知自殺後必須承受的代價。她告誡那些遺忘了生命可貴的可憐靈魂:「在陽間的短暫時間裡,珍惜並疼愛身邊的人,這是擁有明天的人該盡的義務。」(第5集)

現實生活中垂死掙扎的青年

2020年9月,南韓青年失業率飆升至25.4%,創歷史新高。《韓民族日報》調查5千名青年,發現有75%的人想逃離南韓。房價飛漲讓青年買不起房,加上全職白領工作機會少,導致不少具有大學學歷以上的青年找不到工作。

〈75%年輕人想逃離這個國家 南韓年輕人失業率最高飆至25.4%〉,見《信傳媒》,2021- 02-15。

此劇以俊雄、南宮在水兩個人物,描繪青年求職困難的現象。俊雄每次在書面審查就被淘汰,好不容易得到最有自信的面試機會,沒想到在二擇一的情況下,還是未被錄取。他無奈地喊道:「我可以早起,也可以不看凌晨的足球賽,每天都是禮拜ㄧ也無所謂。我好想擁有員工證,我真的不想再寫自我介紹了。」

(第1集)在水一直努力準備警察特考,遇到挫折,總以父親的話「失敗就是要讓你再次嘗試」勉勵自己。但一次又一次的落榜,終於讓他感到絕望,試圖自殺。他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是不行?這樣的感受,俊雄也有。俊雄感覺自己是個失敗者,別人都順利向前走,只有他停留在原地。

台灣也正處於低薪、高工時、物價飆漲、房價居高不下的時代。根據勞動部調查,109年15至29歲青年勞工平均薪資為32,287元,較108年增684元或2.2%。近年,物價攀升的速度令人咋舌,調漲幅度動輒超過20%,所以2.2%的加薪僅是杯水車薪。雇主壓榨勞工的現象,《樹木》也有描繪。具戀談到肇事的卡車司機如果不是公司逼他沒日沒夜地工作,他就不會打瞌睡,那麼許娜英就能活到命定的歲數。

〈109年15-29歲青年勞工就業狀況調查〉,見《勞動部》。

崔俊雄和南宮在水,代表著社會底層奮力求生存卻難以翻身的小市民。倘若明天跟今天一樣毫無希望,那麼又該如何面對人生?此劇經由具戀,揭示了答案:「因為天氣很好,因為天氣糟糕,所以不該死。總有一天,你會在某一刻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所以活下去。」(第4集)無論天氣好或壞,都該以欣賞的態度去面對。努力活下去就是人類存在的本質,唯有活下去,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刻瞥見美好的自己。

失貞的女人如何活下去?

《呼吸》裡的允熙因為獨自夜行,慘遭性侵。出事後,不僅要面對網友排山倒海的批評,而且第一時間指責她的就是家人。網友紛紛留言:「女人本來就不應該在那個時間出門吧?」「誰叫她跑去喝酒,還穿那麼緊身的衣服。」允熙的不幸,被歸為咎由自取。父親責備她這麼晚了還出門,母親不許她哭,喝斥她哭就能解決問題嗎?哥哥允材生氣地說:「我不是叫妳少喝一點,早點回家嗎?誰叫妳不怕死地亂跑?」

(第10集)由於社會對女性不合理的期待,讓她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責:「要是我那天沒喝酒,要是我沒在深夜時經過那裡,要是我沒穿那種衣服!」(第10集)所以唯有透過自殘那一瞬間的痛苦,才能忘記當時的恐懼,才能活下去。

隆求之所以堅持工作滿8小時就下班,是為了探望前世的母親。前世,他跟母親林愈和相依為命。從小隆求資質非凡,一心想要學認字,但因為是賤民而無法受教育,愈和就親自教他認字。之後,縣監大人找到一直迷戀著的愈和。她本是士大夫之女,由於父親沉迷賭博,把家產揮霍殆盡,故行首買下她。縣監以收養隆求當養子,讓他不再背負賤民出身的枷鎖為條件,要愈和每晚伺候他。

然而,她拒絕縣監的條件交換,故縣監命人散播她曾為妓生的事。很快地,傳遍整個村子,孩子們更嘲笑隆求沒有爹,因為母親是骯髒的娼妓。某夜,有三個男人來找愈和並輪姦了她。當他們走出來,正好被隆求看見。隔著那道門,他對門裡的母親喊道:「我又不是自願被生下來,偏偏由妳這種人來當我的娘。我覺得好丟人,好羞恥,好噁心!」

(第11集)對愈和來說,被輪姦的屈辱,她可以忍受,但兒子的話卻讓她崩潰。隆求一直以為母親是做了那種事被兒子逮到而上吊自盡,長大後才從鄰人口中得知真相。他殺了縣監和那三個人,之後沉迷於吸毒,直到死去。他不想放棄對母親的記憶,更想生生世世保護她,故放棄轉世,成為差使。

《春天》裡的慰安婦李楨文,當她掙脫日軍的追捕,懷抱希望走到故鄉時,迎來的不是村人溫暖的擁抱,而是鄙夷的目光和像匕首般鋒利的話語。那些話,對她而言,比被日軍踢踹還要疼痛。就這樣,她離開故鄉,躲起來生活。那些被拐騙而淪為慰安婦的少女,何罪之有?為什麼人們總愛打擊受害者?或許是整個社會對失貞女性的厭惡,又或許是人類天性就喜歡旁觀他人的不幸。

時代的悲劇,遺憾的愛情

妓生社會地位低,讓她們只要有一點差錯,就淪為眾矢之的。就算是貴族出生、膽識過人的具戀,也無法逃脫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朝鮮時代加諸在女性身上的桎梏。她出生在距今4百多年前的朝鮮時代,飽讀詩書、擅長打獵、志向不凡。眼皮上那抹紅色胭脂,就是夫婿為她塗上的。她的夫婿就是前世的中佶。當時國家疲弱不振,故中佶決定習武,在具戀的支持下報考武舉,成為從事官大人。

夷狄大舉入侵,中佶奔赴戰場。此時,夷狄的鐵騎早就踏進他的家鄉,燒傷擄掠,無所不為。具戀救了跟她情同姊妹的倍丹,但卻為了一個被馬拖行的女人,而讓自己陷入困境。夷狄擄走具戀、倍丹和數千名朝鮮女人。具戀以智慧和勇氣,帶領被擄的女人回到朝鮮。然而,婆婆懷疑她失去貞節,村人說她被夷狄蹂躪,甚至有人朝她潑水、丟石頭。具戀認為她犯了被夷狄擄走卻活著回來之罪。

當時朝鮮有一條名為「恢節江」的溪流,其意為恢復貞節之江,是國家指定的地點。若在此處洗淨身子,罪過就能被赦免。具戀和倍丹也不得不到此淨身。但婆婆以具戀是被夷狄玷汙的女人,不能讓她傳宗接代及進行祖先的祭祀準備為由,要中佶跟她離異,甚至給她一把匕首,要她自盡來守住名節,保全家族的名譽。

雖然中佶相信謠言止於智者、女人被侮辱是男人無法保家衛國的悲劇,但對那些傳聞,真的可以置若罔聞?倘若可以忽視,為何又殺了那些抹黑具戀的人以杜悠悠之眾口?具戀責怪自己害他變成這樣,因而割腕自殺。儘管具戀親手斬斷跟中佶的緣分,但擁有前世記憶的具戀,真的能毫無遺憾?

從《呼吸》、《西天》、《春天》到《風之花》,皆是聚焦在女人的貞節問題,時間軸自2022年回溯至4百多年前的朝鮮時代,揭櫫即使歷經漫長歲月,人們對女性的刻板印象依然沒有隨著時代的進步而改變。

第1季畫下圓滿的句點,但具戀和中佶的愛情、俊雄和巨星柳礎熙的緣分,能否延續下去?期待第2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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