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輩最卑微也最實際的想望

我的生父是台灣人,賦我以骨血,30歲時因意外喪生,英年早逝,母親沒有工作獨力撫養姊與我兩人,非常辛苦,因親友介紹再適於繼父,繼父十幾歲因國共內戰,隨著軍校從安徽省合肥鄉下老家出發,輾轉流離走遍大半個中國,落腳於台灣,和母親結緣,鞠我育我長大成人。繼父是職業軍人,不苟言笑,身教嚴格,以微薄薪資和母親擺攤做小生意,胼手胝足,建立了遮風避雨的家室,讓我們得以安身立命。

在上小學之前,我從未說過國語,上了學之後,和同學有紛爭,只會說:「老師,他給我打!」母親於是拜託老師,特別安排外省籍小朋友與我併桌同坐,小孩學習能力強,過不了多久,捲舌音唇齒音,已能準確上口,直到國中高中大學,同學問我是哪裡人,我都支吾其詞,同學聽我口音,便自行下結論說:「啊,她是外省小孩啦!」我又不便逢人解說家裡情況,心中雖有些許不安,只能默不作聲。

我身上流的是台灣人的血,但接受中國文化教育,自身經歷讓我深刻體會「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眾生聚散自有定數,因緣俱足則聚首,因緣寡淡則散離,親人、朋友、手足莫不是如此,我們身旁的人來來去去,豈是強求能致,但凡相聚時珍惜分手時懷憶,有緣千里來相聚!

平原忽兮路超遠

光陰遞嬗時序來到2019年10月中旬,跟隨同學前往大陸自由行。旅途計畫由內蒙、居延海、嘉峪關、敦煌、張家界、鳳凰古城、岳陽樓,長途遠征一路勢如破竹,地大物博景色壯闊,所到之處人群攢動,熙來攘往熱鬧異常。同學精準掐算,躬逢其盛趕上內蒙額濟納胡楊林一大片金黃絢麗,驚心動魄又嫵媚多姿的英雄樹,每年只盛開一次,綻放的週期只有十多天,來得太早或太晚,就只能對著大漠黃沙及乾枯樹枝興嘆,扼腕而回,即便風塵滾滾黃沙撲面趕赴盛會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充塞於途!

另一景點敦煌,自漢代以來,就是扼守通往古代絲綢之路的咽喉要塞,懷著膜拜的心情來到莫高窟朝聖,有人說這是一座看一眼少一眼的藝術瑰寶,歷經多次劫難,及面臨空氣、水分、日照嚴苛的條件,是難以保存的古蹟。來到此地須通過通過重重關卡,才能親眼目睹精美絕倫的壁畫,及莊嚴肅穆的雕塑,除了悸動還有些暈暈然,這塊只出現在教科書的土地,此刻竟真實地踩踏在我的腳下,一尊尊慈眉善目的菩薩,俯首半閉雙眼好似在聆聽善男信女的訴願及祈求,隨著保護古蹟意識抬頭,山壁上的大佛及洞窟內的壁畫,已有工事比較完整的遮護,冀望大佛能永遠屹立護持生靈!

接下來從敦煌到蘭州西站,上午九點五十六分上車直到晚上才抵達出站。這一趟行程將從天亮搭到天黑,進入車廂之後,急著把26吋的行李箱推上座位上方的行李架,卻發覺力道不夠,幸虧已經端坐在窗邊的小夥子自告奮勇義氣相挺,出手相助,這才順利將行李上架,於是希冀一路寬敞的空間,這下鐵定有指望。

有緣千里來相會

為了酬報小夥子英雄助美,於是我便以聲相詢,出發前夕同學胖胖領導殷殷叮嚀囑咐:「進入大陸一定要謹言慎行,最好雙唇緊閉不言不語。」此時卻將貼心交代完全拋諸腦後,一路我們言笑晏晏交談甚歡,聊天得知他和父母及家人共八位,前往蘭州喝表妹大婚喜酒。

小夥子是敦煌當地居民,小時候經常進出莫高窟玩耍,有如自家庭院,根本不須門票,那時也不像現在保護管制。在讀高中之前只會埋頭畫畫,極少和人對話,直至有一天他突然頓悟,覺得自己應該有所改變,便從遊戲設計轉行成為刺青師傅,但因為是陌生領域,只好下苦功努力習畫,在火車上也拿著畫筆素描。

為了精進畫藝,小夥子離開敦煌家鄉遠赴北京拜師,並想設身處地了解刺青時針扎在身上的感覺,和同門師兄弟相互在身上執針筆練習,他指著身上成功及失敗的作品,秀給我看,分別刻畫在左右兩手手腕上,還讓我用手指去觸摸失敗的圖案,摸起來感覺是凸起來的,一粒一粒浮在表層,和成功作品觸感截然不同,他笑著說失敗的作品,是一位特別「坑」的朋友的傑作。

我問他北京的房價幾何,他自述在北京居大不易,所以租了一間小房,只能擺下一張床,衛浴公用,為了健身也為了省去排隊洗澡的不便,辦了一張健身卡,每天上健身房鍛鍊身體之餘,沐浴淨身一舉數得。他攢了數年積蓄,在天津買了房子,父母從敦煌去看他有落腳處。

他提到下一步想去重慶發展,在重慶有朋友,而且當地房價不若北京飛漲,到彼處安居落戶,是可以完成的規畫。途中還拿出他媽媽自製的大餅,和我們分享,言談中他表示很欣賞台灣藝人蔡康永,覺得蔡情商特高,另外也關注台灣舉辦cosplay的大型展覽,並心生嚮往。

隨著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向後轉換,車子快速前進,時光推移天色逐漸昏暗,已然到達我們的目的地蘭州西站,是該和這位懷抱著理想的小夥子道別了。再漫長的旅程也有到達終點的時候,臨別之際我虔誠地向他說:「心想事成!」佛說:「一切唯心造。」一切外境都繫之心所願,祝福他!

帆船一葉與天爭

兩岸的政權都實質存在,卻互相否認,如何在異中求同,峰迴路轉和平共存是目前迫切課題。台灣幅員雖小,但在政治經濟文化也展現超高的軟實力,當年曾號稱四小龍之首,但如果一再封閉鎖國,將何去何從呢?沒有智?缺乏正知見,卻希冀福德相伴,何異緣木求魚呢?

「若想走的快,就一個人走;若想走的遠,就結伴同行。」非洲有一句智慧的諺語如是說;國與國之間,雖有強弱大小之分,但是古有明訓:「大事小,以仁;小事大,以智。」即使小國寡民也應該展現外交的實力,以縱橫捭闔的手腕及高瞻遠矚的智慧,開闢一條蹊徑。

所謂政治,即是管理眾人之事,雖說政治之前,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但是廣結善緣趨吉避凶,應該是放諸四海皆準,普世不移的法則,豈有自啟釁端挖坑自跳的作法呢?猶記得大陸行,來到長沙,拜訪經過多次修整的岳陽樓,當我們登上這座古蹟建築時,映入眼簾的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刻不時縈繞在腦海中。《登岳陽樓賦》這篇千古佳文最後一句「噫!微斯人,吾誰與歸?」千載悠悠迴盪時空,先賢范仲淹的提問,依然還在尋求圓滿的答案!

海內海外兩岸三地,凡夫俗子若我輩,生於憂患的時代,莫不希冀追求心中的桃花源,平安快樂、衣食豐足是最卑微也最實際的想望,真心企盼,五族共和四海歸心和平富強,華夏文化能再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