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真能Fix The United States嗎?

President-elect Joe Biden speaks at The Queen theater, Wednesday, Nov. 25, 2020, in Wilmington, Del. (AP Photo/Carolyn Kaster)
圖片來源:AP

⊙趙君朔

「正如社會學家Richard Florida所言:『藍州的知識經濟有賴紅州的能源才得以運轉;反過來,紅州的能源經濟則依賴密集的沿海城市和都會地區,不僅僅是要他們的市場和移民,還有賴他們提供的技術和人才。』」

──《家鄉裡的異鄉人: 美國右派的憤怒與哀愁》,頁337。

在川普的法律團隊能在法官面前出示有信服力的證據足以認證翻轉選舉結果前,以拜登為新任總統為前提去預測美國政治未來的總向是合理的。沈榮欽教授在11月3日的臉書貼文針對美國未來人口的族群組成變化、都市化持續推進、虔誠教徒數目逐漸下降、人口教育程度日漸升高、年輕世代的左傾、沿岸大城市科技從業者的外移這幾個社會經濟面向的發展趨勢指出長期來看,民主黨會比共和黨更容易爭取到新的支持者並在選舉中獲勝。

這樣的推論在邏輯上很合理,但就短期來看,還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環節─民主黨要有一個真正代表進步派的候選人提出在經濟上真正能扭轉美國不平等長期惡化的主張,不然就會在族群、性別等認同議題上不斷被共和黨或是川普的追隨者不斷往左推而丟失主戰場,而無法受惠於長期對民主黨有利的社會經濟發展趨勢。很不幸的,目前看來明年1月20日會入主白宮的當選人拜登並非能提出新經濟願景的進步派,而是受到華爾街、矽谷科技巨頭支持的民主黨中間派。

本文會先簡述2016為何川普一路跌破眾人眼鏡,先打敗共和黨建制派再擊敗和共和黨在經濟政策上差別不大的民主黨中間派候選人希拉蕊,並以有效的經濟、社會政策擴大了選民基礎,再點出民主黨在經濟議題上不論是總統或國會議員都太常以尋求跨黨派共識為名向共和黨靠攏而惡化了美國的經濟問題,這催生了將川普送入白宮的右派保守型Populism。如果拜登繼續重蹈此覆轍,那麽如果他在2024出人意料地想尋求連任,敗給也很可能捲土重來的川普或是一個川普2.0式的政治人物,也是可以預期的。

川普之所以能在2016以一個政治素人橫掃美國政壇,一舉拿下白宮大位,就是他成功抓住了在美國中西部,被稱為flyover states地區的白人選民感到殊離、被邊緣化的情緒。這些地方被冠上有挖苦之意的flyover states 就是要凸顯被夾在美國經濟最有活力、也最發達的東西兩岸之間,卻因為地方賴以為生的製造業慢慢凋零而淪為可以直接忽略飛過去的無奈現實。

而且最嚴重的還不是經濟邊緣化,而是一種被主流政治議程敵視的情緒不斷在發酵:東西兩岸的政治菁英標榜開放、寬容的認同政治,通過更多對移民、支持墮胎、女性、同性戀/跨性別等少數團體友善的法律。

按照其中一個在flyover states路易斯安那州進行長期田野調查的柏克萊大學名社會學家 Arlie Hochschild的看法,這讓在中西部的白人覺得自己在等待實現「美國夢」的等待行列中被插隊了,而且他們的感受是聯邦政府似乎只注重這些移民、少數民族或弱勢群體的權益,他們只要對此出聲反對,就是沒有同理心,就是站在政治不正確的錯誤一方,是一群迷信的鄉巴佬(redneck)。

經濟上遭遇停滯、甚至下滑加上感覺被主流的政治正確論述所邊緣化,讓這些大部分居於鄉間、和家族成員關係緊密,通常也熱衷參與教會活動的白人感到一日比一日憤慨,直到川普猛然躍上政治舞台,對主流政治論述的種種元素如全球主義、多元開放等大肆抨擊才讓這群人有了情緒和認同上的出口,因此2016川普成功的在長期支持民主黨的鐵繡帶如俄亥俄、賓州、密西根和威斯康辛等地翻轉了選情,出乎眾人意料入主白宮。

在川普上台後,和建制派共和黨政客主要靠在社會議題上將民主黨往左推,並強調對信仰的忠誠來鞏固選民支持相比,川普更積極的推動減稅、去除對產業的管制和對中共發動大規模貿易戰的確強化了美國公司的信心,開始增加在國內的投資,也讓不少已經感到在中共境內生產成本節節高升的廠商下決心啟動外移,並將北美自由貿易區的墨西哥列為考慮地點。

這些措施讓美國經濟進入了二戰後最長的復甦循環期直到被疫情打斷,但已經讓長期惡化的貧富不均開始改善,也為川普開始爭取到了一些西裔和非裔選民的支持。另外,在川普對中共發動貿易戰後,中共曾試圖透過其華爾街或是澳門博彩界的人脈來遊説川普,但不是不得其門而入(知名私募基金黑石的老闆Stephen Schwarzman在2017、2018三次接受北京委託約見白宮官員都未能如以往達成任務)就是失敗(拉斯維加斯的金沙集團CEO總裁Sheldon Adelson和川普通電話試圖説服他放棄貿易戰否則要停止政治獻金,但兩人不歡而散)。

在美國本土還有工業巨頭Koch Industries的老闆寇式兄弟也對川普的貿易戰大肆批評,試圖動員國會、智庫與壓力團體去施壓川普停手,但收效甚微。連擔任堪薩斯州聯邦眾議員時接受最多寇式兄弟政治獻金的國務卿龐培奧,都完全遵循川普的政策,和前金主分道揚鑣。這些事蹟雖然不適合拿來當選戰主軸去爭取選民支持,但給了川普政府背後的意識形態綱領Populism,也就是他想實踐的平民主義相當的可信度。

反觀在民主黨執政時期,歐巴馬剛上台後經過種種考量,決定不用真正偏左的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Joseph Stiglitz和柯林頓政府的勞工部長、柏克萊大學公共政策教授Robert Reich,而是選用了在90年代推動大幅放寬金融市場的經濟學家、柯林頓政府的前財政部長Lawrence Summers 和聯準會紐約分行總裁Timothy Geithner 進入內閣就是試圖和華爾街放出友善的訊號。

在國會層面,著名的民主黨中間派康乃狄克州參議員Joe Lieberman不但在國會阻礙歐巴馬健保法案較完整的版本通過,離任後更直接去擔任惡名昭彰的中興通訊的華府説客。在2018,還有33位民主黨眾議員加入由共和黨議員發起的去銀行管制法案以削弱因應2008金融風暴所訂定的Dodd-Frank金融監理法案。

而很不幸的,從目前勝負未完全塵埃落定,但華爾街已有百位高官發出聲音(包括全球最大資產管理公司BlackRock和高盛的CEO)要求川普盡速認輸。還有從十月拜登父子利益輸送醜聞到選後出現爭議,各社交媒體巨頭都採行明顯有利於拜登陣營的貼文審查政策來看,這些主宰美國經濟、並和美國貧富差距惡化關係甚密的巨頭都很期望拜登入住白宮,能回到全球主義的路線。

再從拜登團隊已經公佈的內閣名單來看,國安外交團隊都是歐巴馬時代的老臣(Antony Blinken、Jack Sullivan和John Kerry),財長也是前聯準會主席Janet Yellen而沒有任何民主黨內真正進步派的人士,很難不令人推論拜登政府會回到經濟上和共和黨主流派無甚差別的獨厚金融、科技業路線和擁抱全球主義、多邊主義的外交路線,但遇到黨內左派對此不滿時便以在社會、環保議題上的左傾政治加以收服。

如果這樣的預測成真,那麼川普好不容易從兩黨主流派扭轉的政策路線又會被廢棄,美國國內的貧富差距也會重新升高,讓中西部白人感到不安的性別族群身份認同政治又成為不容挑戰的政治正確,那麼孕育出川普宣揚的右翼Populism生長的土壤會再度得到滋潤,也會讓拜登宣佈自己勝選時提出的口號“Its time to heal" 成為一句空言。

唯一能避免重蹈此覆轍的方法,就是民主黨內的進步派議員要把思考的焦點從族群議題上轉移到經濟上來,去提出一套完整的,有別於川普版Populism的左翼經濟Populism,以此為藍本來監督拜登政府的施政,才有機會證明民主黨也一樣會拼經濟,也能讓覺得被美國夢拋棄的紅州拉進和經濟繁榮藍州的差距,同時以更理性、而非得理不饒人的態度論述自己的認同政治主張。

不要讓另一半的美國人覺得自己是被強迫買單,就好比Hochschild在路易斯安那州曾觀察到在討論海水滲入飲用水議題時,她的訪談對象沙夫問了路州中部的茶黨成員:「為什麼把環境議題丟給左派?」「這也應該是我們的議題。」,如此美國才會有機會從不斷分裂的傷口癒合,重新邁向偉大之路。

作者有個雲霄飛車式的人生,曾很輕鬆的進了不太好進的美國學校博士班,以為自己會是華文社會科學界的明日之星,又因為一個烏龍,更「輕鬆」的被踢出來,開始闖盪亞洲江湖,到處求人下單,到目前為止的心得是「我32歲以前到底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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