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豬

中國時報【郭爽】 總決賽結束,暑假也結束了。一整個夏天就這樣結束了。開學一個多月了,每天珊珊都像行屍走肉一樣。課間和下課後刷刷傅覃貼吧裡面的帖子,但是再也不像比賽期間那麼熱鬧了。像一些老粉絲說的那樣,每一個新的選秀,他們都會喜歡上新的愛豆。「鐵打的選秀,流水的愛豆」,慢慢地,手裡攢了一大堆愛豆,自己也老了。 十七歲,珊珊感覺自己也開始有點老了。 但是她和「蘋果化了」擠在房間裡給傅覃刷票的時候,感覺比賽期間的熱血又回來了。巡演期間有個「最高人氣」的投票通道又開啟了。票數高的粉絲福利就多唄。比如,你家偶像可以多唱幾首歌。也可以票選最想聽他唱的歌。似乎她們真的可以通過兩隻手,決定什麼,又改變什麼。一種模模糊糊的自由。 「蘋果化了」說,她刷票刷得手都要抽筋了,換人。 珊珊就抓過滑鼠,開始瘋狂地刷起來。 這個房間就是她們的主戰場。從下午到天黑,她們一口水都沒有喝,就坐在電腦前刷票。每投票成功一次,網頁都會變紅,撒些金色的碎紙片出來。歡天喜地慶賀,她們將有的勝利。她們就在金色和紅色裡手牽手。 珊珊說,演唱會當天,我們並排坐在一起,燈牌頭靠頭肩並肩,會比所有的燈牌都更亮,更像一支隊伍。 「蘋果化了」說,是啊,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在丁小莉所處的這個小城裡,西南官話對酒鬼的狀態分得很細。一個人偏偏倒倒,罵罵咧咧,渾渾噩噩,你看他兩眼,可以說他在撒酒瘋,在耍酒瘋,或者可以說——發酒瘋了。 滷肉鋪裡這兩個突然吵起來的男人,是哪一種酒瘋,丁小莉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張嘴就罵——又發酒瘋! 就像身體裡埋了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會被引爆的炸彈,而引線就是新倒入嘴裡的幾兩酒。罈子裡的藥酒用包穀燒做底酒,吸透了藥材的猛勁,進到胃裡面先是暖騰騰,繼而火一樣灼熱在周身血管裡亂躥,把酒鬼也就炸出了原形。 這兩個酒鬼又在吵些什麼呢。 一個說,哪個鬼二哥喊你去拉一車沙? 一個答,你懂個逑。拉沙不比你拉車西瓜好。 你懂個逑。西瓜現在是反季節,人人搶著買。 那你賣出幾個嘛。你不站起來看看,全城有多少個車皮從海南拉了西瓜來賣! 老子喜歡西瓜,老子就是願意賣西瓜。 丁小莉在圍裙上擦擦手,扭頭看著酒罈子下面她剛剛拿的貨,一堆「心妍美」化妝品,從粉紅色的環保袋裡擠出來。這些貨又要賣多久才賣得出去。 她問,西瓜不好賣,那什麼水果好賣? 酒鬼抬頭看她,么妹,吃飯都是問題,還吃什麼水果哦! 另一個酒鬼接話說,么妹,不要聽他鬼扯,你跟我去,西瓜不比你賣滷肉好賣! 兩個男人像鬥雞一樣爭搶起來,話題也就轉向了丁小莉跟誰走更有前途的問題。像他們平日在這滷肉鋪裡的每一次的吵鬧一樣,爭搶的結果不重要,反正丁小莉都還是大家的,但爭搶過程中的氣勢、態度,則顯出最近日子混得好不好、好壞到什麼程度。 到這種時候,丁小莉往往都煽風點火外加打情罵俏,把酒客攏住,把生意做下去。所以她瞪圓了眼睛,嗔道,哎呀呀,快點帶我去。切西瓜哪個不會嘛。 丁小莉每個星期給珊珊一百塊錢,指定是早餐和夜宵加餐的錢。住校的伙食費,每個學期開頭都會交,所以這點錢,變相就是珊珊的零花錢。喜歡上傅覃後,珊珊捨不得用這一百塊了。 轉帳的時候,可以要求錢用在什麼地方。珊珊都是指定做燈牌。燈牌,就是寫得有傅覃的「傅」字,或者其他口號,放了電池可以發光的牌牌。各家粉絲都會爭取盡量多的入場名額,還有燈牌數量。比賽現場,燈光一暗下來,全場能看見的就是燈牌。哪家的燈牌最多、最亮,基本上就是哪家愛豆最有王者相。各家燈牌顏色不一樣,傅覃是綠色,其他家有紅色、白色、黃色。所以就算鏡頭虛化了這些背景,看不清燈牌上面的字,但燈光顏色還是特別明顯。 每次看到綠光的時候,珊珊知道裡面有幾塊燈牌是她的,她也就知足了。 一般人都以為,紅光比綠光更亮、更刺眼,其實,綠光比紅光更有穿透力。你知道為什麼海水看起來是藍綠色的嗎?陽光照在海面上,一些光反射了,更多的光進到水裡面。海水裡面有很多我們眼睛看不見的懸浮顆粒,這些顆粒吸收藍光和綠光,然後在散開發射。綠光和藍光在水裡面穿透力最強,散射的機會也就最大。所以海水看起來是藍色或者綠色。 就算是人山人海,綠光都可以穿透他們。 在珊珊住的這個老家屬院,也有一盞綠燈。那是溫州髮廊倒閉後,一樓鄰居撿寶貝撿回來的。 跟髮廊裡那些粉紅色燈管不同,這盞綠燈是個圓形壁燈,也不知道之前被髮廊老闆裝在什麼位置,照亮些什麼場景什麼人。綠燈被一樓鄰居撿回來後,裝在單元的門洞上。入夜後,遠遠能看見一點綠,讓他們這棟樓在千篇一律的家屬宿舍樓裡更易辨認。也因為易辨認,這綠燈慢慢成了家屬院裡的地標,湊在綠光下打牌的人得在天黑前鋪好桌子,才能贏得最強的光線。(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