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時代最壞的選擇 習近平的「國進民退」與變質的一帶一路

一帶一路到了習近平時代開始走樣,空蕩蕩的斯里蘭卡馬特拉機場正是著名的大白象工程,過多華而不當的白象,也引起中國擔憂。(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中國經濟和財政走弱,讓習近平雄心勃勃的「一帶一路」計劃,面臨國內批評聲浪。再加上海外盟國貪污、為面子工程過度支出、債務過重等等指控不斷,都讓外界懷疑,這習近平想要打造「中國夢」的路徑「一帶一路」還走得下去嗎?

中國一帶一路經濟戰略的起始,是2010年前後由包括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林毅夫教授在內的經濟學者所共同提出,主軸是從發展中國家的結構經濟學考量,在二位數的經濟成長率階段之後,要如何有效避免墜入大部分發展中國家所必須面對的「中等收入國家陷阱」。

林毅夫提出,一帶一路曾是漂亮戰略

在中國以廉價原料與勞動力市場取得低中度開發中國家的快速成長之後,在面對中高度開發中國家階段,這的確是基於中國利益極其漂亮的全球戰略佈局。不但能有效地去化中國境內過剩的低階勞動生產力,基於一帶一路沿線第三世界國家新興市場的開發,讓中國民營企業得以有快速累積資本尋求技術與品質升級的機會。

一個中國一帶一路常被舉出的例子就是華堅鞋業。華堅鞋業原本是台灣鞋業大廠寶成在東莞的供應商,主要業務是女鞋的OEM與ODM。在一帶一路政策的溫家寶總理時期,華堅鞋業率先響應政策赴非洲衣索比亞設廠,成為「到非洲去製鞋」的中國製造業先鋒。

也正如同林毅夫等經濟學家的預言,華堅藉著各類生產成本的降低,以及雙方政府的補貼,迅速有效的累積資本並轉化為品質提升的動能,逐漸成為Coach, Calvin Klein, Nine West等等知名女鞋的代工,甚至一度連川普總統千金伊凡卡旗下的女鞋都是委由華堅代工生產,從原本的寶成供應商一躍成為與寶成在世界鞋業上平起平坐的主要企業。(註)

溫家寶時期成功案例:寶成與華堅的競合

原先的一帶一路,其實非常可以是兩岸傳統產業共存共榮的一個經濟戰略。如寶成和華堅這樣的競合關係,同步也可以讓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前進中國的台商放棄繼續以中國低廉生產要素獲利的想法,藉著各種合作關係順著一帶一路的政策擴大在全球市場的佈局。

但是,這樣一個從經濟學理論為初始的全球戰略,到了習近平時期,卻逐漸的走了樣。

原本期待藉著第三世界國家市場的開發,得以滋養民營企業轉型的一帶一路,到了習近平時代,開始變成在「中國夢」的強國願景下,配合中國國家政治戰略的經濟工具。而這個偏離經濟理論與市場機制的政策,逐漸開始變成一場災難。

當一帶一路從經濟戰略成為政治工具之後,原先用意的去化中國國內的過剩產能,變成在外交上取得沿線國家重要戰略資源,或甚至攏絡收買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政客的工具。

習近平時代,一帶一路從經濟戰略變政治工具

大量不符當地需求的基礎建設與公共設施,變成了一帶一路沿線各國政客上下其手的絕佳機會。而偏離市場機制的結果,這些一帶一路的大量基礎建設與公共設施絕大部分都落入了中國各級國營事業的承攬範圍,猶有甚者變成這些國營企業的海外小金庫,甚至變成新的海外貪腐來源。

當然現在大家都已經熟知,中國這幾年在一帶一路沿線這種地下錢莊式的勒索經濟模式:以建設標的物作為抵押,向以中國國內銀行為主的銀行團借貸。一旦該國無法支付龐大貸款的利息,中國就順勢取得該標的物的所有權,特別是港口,機場,重要礦產與天然資源等等具有戰略資源意義的資產。

但是這個戰略的基本前提,是中國本身具有強大的經濟力與外匯儲備,才能在這些不具備實質經濟效益的海外建設上不斷投入。而中國這些外匯儲備,原本是來自於全球經濟對中國市場的不斷投入。

淨收入暴減,推出「國進民退」支撐一帶一路

當中國本身的經濟成長趨緩,再加上美中貿易衝突的雪上加霜,政府淨收入減少的結果使得原有來自市場經濟的稅收不再足以支付中國政府的此番揮霍,於是「國進民退」就成了2019年習近平與北京政府最令眾人訝異的「打著右燈向左轉」。

過去二三十年大放光彩的民營企業一個又一個的接連被政府或國營事業收購,原本自鄧小平改革開放以來,致力市場經濟成為「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改革動力的多年努力一夕落空,國營事業及以國營事業之間的關係交易與相關供應鏈在這一兩年正不斷瘋狂迅速的吞噬著中國民營企業與市場經濟,同時收割著這些民營企業原有的利潤,轉化為支撐包括一帶一路這些國家政治目標的支出來源。

習近平上台之後的打貪腐,或許政治市場上的無效率與無謂損失是減少了,但是這個經濟政策上的大轉變,卻讓經濟市場上的無效率與無謂損失卻正在不斷擴大。中國這個經濟體也從過去這些年致力藏富於民的包容性經濟(inclusive economy)正逐漸快速轉向足以危及國家經濟基礎的榨取式經濟(extractive economy)。

缺現金流債務破表,中國夢最後會空一場

如果用一個公司的財務報表來簡單譬喻,當今一帶一路下的中國經濟,正好比一個公司透過併購不斷擴大規模,增加的是資產負債表當中的資產。但是因為偏離市場經濟缺乏經營實績,現金流量表卻是逐漸減少正現金流。

通常接著能做的就是掏空被併購公司的利潤,同時以新資產不斷向外抵押借貸。不小心上了這個當的國際金融機構如德意志銀行,2019上半年還在高調發布各類與中國深化一帶一路合作的消息,到了2019下半年就落入鉅額虧損全球裁員,甚至被認為是下一波金融危機的引爆點。

也正因為清楚當前中國所面臨的這個重大轉變,面對美中貿易戰的川普總統才會好整以暇的表示時間是站在美國這一邊。而當年致力提出一帶一路經濟戰略的中國自由派經濟學者們,這些年在習近平強勢的國家主義下,也逐漸在中國政壇消聲匿跡。或許百年之後回顧今日,很難不喟嘆在這個最好的時代際遇裡,中國卻做出了最糟糕的選擇。

(註)2013年寶成透過旗下裕元鞋業併購華堅國際50%股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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