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的外交軟實力!這些國際大導都受台灣新電影啟發

1982年,楊德昌、柯一正、張毅、陶德辰合力交出一部4段式電影《光陰的故事》,隔年再有侯孝賢、萬仁、曾壯翔各執導一段的《兒子的大玩偶》,開啟了台灣新浪潮電影的時代,揮別過往國片主流形式,以描繪市井小民生活的寫實風格,快速地撼動整個藝文界。

30多個年頭過去,侯孝賢《悲情城市》(1989)、蔡明亮《愛情萬歲》(1994)先後於威尼斯影展擒下金獅獎,楊德昌《一一》(2000)則獲坎城影展最佳導演,而在國際獎項外,更不知多少後輩受到啟發,爭先恐後地踏上電影路。

如今,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上映已過30年,楊德昌《一一》也將邁入20周年,從當年平地一聲雷,到如今經典不知凡幾,台灣新電影究竟在多少世人心底留下印記?從幾位亞洲影壇大導的回憶裡,或許可以略虧一二。

澎湖海島拍出了山西縣城 賈樟柯稱侯孝賢電影有「救命之恩」

來自中國山西的賈樟柯,曾以《三峽好人》獲金獅獎、於2014擔任坎城主競賽單元評審,更成為首度獲頒發金馬車獎(坎城影展之終身成就獎)的華人導演,是中國第6代導演中,創作力極為生猛的重要人物。

在賈樟柯的電影生涯裡,侯孝賢始終佔有一席之地。1989年,北京天安門事件,同一年,侯孝賢以二二八為命題的《悲情城市》,在威尼斯影展風光抱獎,當時賈樟柯仍在山西縣城準備高考,並在書報攤讀到了這則消息。

在賈樟柯所寫的《侯導,孝賢》中如此描述,當讀完《悲情城市》介紹裡二二八事件時,「一片殺氣已經上了我的脖頸。大陸上演的政治事件剛剛過去,海峽對岸的台灣卻已經將『二二八事件』搬上了銀幕。」悲情兩字迴盪於他的胸膛,就此讓他無法忘懷。

思沙龍16日邀請獨立電影導演賈樟柯以「在悖論中邊走邊生活」為題,討論「天注定」紀錄片中所呈現的事實。(顏麟宇攝)
思沙龍16日邀請獨立電影導演賈樟柯以「在悖論中邊走邊生活」為題,討論「天注定」紀錄片中所呈現的事實。(顏麟宇攝)

中國獨立電影導演賈樟柯當時讀完關於樓孝賢《悲情城市》的介紹,久久不能忘懷。(資料照,顏麟宇攝)

在侯孝賢所有電影中,《風櫃來的人》對賈樟柯影響尤甚。《風櫃來的人》於1983年上映,是侯導風格的轉型之作,遠赴澎湖,拍一群徬徨青年在小島漁村待不住,最後來到高雄闖蕩的故事。

賈樟柯初看此片時,連風櫃是不是櫃子都不知道,卻感到銀幕上出現的台灣青年,跟山西老家的朋友們際遇極為相似,他形容,這部電影對他有「救命之恩」,讓他認知到可以用自身生命觀點,作為電影主軸,而非只能拍電影學院盛行的主旋律、傳奇故事,並使得他在《小武》裡,首度嘗試以自己的觀點看世界。

後來賈樟柯靠著《小武》去到法國參加影展,終於遇上同樣來參展的侯孝賢,兩人從此結緣,而後賈樟柯苦惱《站台》劇本時,侯導則開導他,這是每個導演都要過的一關,讓他感到無比鎮定。

是枝裕和:沒有認識侯孝賢,我可能不會成為電影導演

日本導演是枝裕和擅長以寧靜的手法,訴說環繞於家庭的糾結,2018年,他以《小偷家族》摘下坎城最高榮耀金棕櫚,是日本繼1997年今村昌平的《鰻魚》後,再度抱回金棕櫚獎座。

在拍片這條一路上,台灣新電影對他的影響不可小覷,是枝裕和去年來台擔任金馬頒獎嘉賓,更擔任大師課程講師,他坦言如果沒有真的認識侯孝賢,自己可能不會成為電影導演。除此之外,是枝裕和跟台灣的牽繫,其實不只電影。

20191123-第56屆金馬獎,是枝裕和。(顏麟宇攝)
20191123-第56屆金馬獎,是枝裕和。(顏麟宇攝)

侯孝賢作品《戀戀風塵》、《童年往事》、《悲情城市》,都讓是枝裕和大為震撼。(資料照,顏麟宇攝)

他的祖父母同姓「是枝」,當年因日本仍有同性不能結婚的傳統,兩人因此私奔來到台灣、落腳高雄;1920年,他的父親是枝兼藏出生,而後在太平洋戰爭時,以台灣兵的身份被徵召入伍,戰後則因灣生身份回到日本。

灣生的身份,讓是枝兼藏對日本感到格格不入,是枝裕和回憶童年,父親總是叨叨絮絮地說,以前水果很好吃、台灣的生活如何,儘管小時候聽不進去,卻默默地,在心底種下了台灣印象。

其實是枝裕和本來想當小說家,他考上早稻田大學文學系,修讀英文、中文,但始終於法適應系上課程,成天往電影院跑,最後萌生當編劇的念頭;畢業後,他進入電視公司當導演助理,後來開始轉攻紀錄片,直擊社會病灶。

80年代末期,《戀戀風塵》、《童年往事》、《悲情城市》等侯孝賢作品,陸續於日本上映,侯孝賢對生活的細膩描繪,讓是枝裕和大為震撼,聽父親訴說台灣過往的回憶,更交疊上來,此外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也讓他大為感動。

1993年,侯孝賢的《戲夢人生》將在日本上映,電視台有個企劃要到台灣訪問侯孝賢,但是枝裕和認為這樣太無趣,改提出要求,來拍侯孝賢跟楊德昌的紀錄片,於是他飛來台北緊貼兩人,不只拍他們的工作,晚上也跟著侯孝賢唱卡拉OK。

後來,是枝裕和開始拍攝首部電影《幻之光》時,腦子裡想的都是「要拍出侯孝賢的感覺」,甚至找來侯導長期合作的陳明章作配樂,後來侯孝賢看了這部片,問他:「你是不是在拍攝之前就已經畫好分鏡圖了?」直接看穿他的手法,接著又是:「你為什麼在還沒有看到演員的表演之前,就決定要從什麼地方來拍了呢?」

日本導演枝裕和作品《幻之光》被認為有侯孝賢的影子。
日本導演枝裕和作品《幻之光》被認為有侯孝賢的影子。

枝裕和作品《幻之光》被認為有侯孝賢的影子。

這幾句話對是之裕和有如當頭棒喝,他曾形容,接下來拍片時,他幾乎不畫分鏡,甚至有好幾年時間,對分鏡感到恐懼,此外也轉為使用現場狀況來導戲,如《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拍4個被母親遺棄的孩子,他每天到現場,只會用口頭告知兒童演員,今天要拍什麼,要講什麼話。

是枝裕和5年前自行成立了電影公司,在他心底,這間電影公司有個原型,是當年他看到的楊德昌辦公室,他形容楊德昌的辦公室非常現代化、民主化,也很努力想培養新一代,這個形象,便成為他成立公司的概念。

「他怎麼知道我的秘密?」 李滄東因侯孝賢踏上導演路

韓國導演李滄東的影像,總如手術刀般精準地化開人性,曾以《綠洲曳影》抱回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也以《密陽》將女星全度妍推上坎城影后,2018年的《燃燒烈愛》入圍坎城主競賽,並代表南韓出征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此外,他也曾在盧武鉉政府擔任文化部長。

李滄東最初是個小說家,1983年便以出道作《The Booty》在文壇打響名號,而後的《There's lots of shits in Nokcheon》則讓他奪下韓國日報創作文學獎。

李滄東創作人生的轉捩點,是侯孝賢《風櫃來的人》,他曾坦言,自己過去從沒思考過拍電影,直到看了《風櫃來的人》後大為震驚,暗忖「這個導演怎麼可能知道我的秘密?」讓他開始關注電影,先於導演樸光洙的《Starry Island》擔綱編劇、副導演,而後於1997年交出電影出道作《黑道初哥》,正式執起導演筒。

20181123-侯孝賢執導的經典作品《風櫃來的人》,睽違35年後,即將以數位修復之姿重返大銀幕。圖為劇照。(傳影互動提供)
20181123-侯孝賢執導的經典作品《風櫃來的人》,睽違35年後,即將以數位修復之姿重返大銀幕。圖為劇照。(傳影互動提供)

侯孝賢執導的經典作品《風櫃來的人》是韓國導演李滄東創作的轉捩點。(資料照,傳影互動提供)

「等雲飄過來再拍」 張作驥從《悲情城市》學導戲手法

從文化大學戲劇系影視組畢業後,張作驥循著電影圈的傳統路徑,先去片廠當實習生,道具、燈光、攝影,而後在《悲情城市》擔任副導演,這段淵源儘管他不刻意提起,但後人仍然不斷將他與侯孝賢比較,然而他說,同樣是學理工出身,所以他能預測楊德昌的鏡頭,但碰上侯孝賢就完全沒轍。

張作驥過去受訪時曾回憶,侯孝賢在拍《悲情城市》時,演員都到了現場,侯孝賢卻等了半天還是不開拍,只淡淡地說,要等天上的雲再飄過來一點,對此他倒也不諱言,侯孝賢的導戲手法確實影響他,讓他學會如何引導演員。

20191123-第56屆金馬獎,那個我最愛的陌生人導演張作驥。(顏麟宇攝)
20191123-第56屆金馬獎,那個我最愛的陌生人導演張作驥。(顏麟宇攝)

導演張作驥(見圖)在侯孝賢電影《悲情城市》擔任副導演。(資料照,顏麟宇攝)

侯孝賢盡力於減少鏡頭對演員表演的干涉,且不使用劇本照本宣科,這些手法也傳承到張作驥身上;儘管就連出門受訪、出席記者會,都隨身攜帶紙筆寫劇本,張作驥卻從來不讓演員看劇本,而是到了現場,才以口頭交代這場戲要講什麼,甚至合作過的演員如呂雪鳳,還會笑稱,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寫劇本。

張作驥對演員的打磨相當執著,他在拍出道作《忠仔》時,要求演員聚在同一個屋子裡,演媽媽的演員每天買菜、煮飯,大家圍著一桌吃飯,也要求演員自己佈置房間、在床上午睡,讓原本陌生的一群人像家人般生活,直到有天,演兒子跟演媽媽的演員,因為整理房間的事情吵架,才正式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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