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事件簿2／四方論戰 中國接球「維持現狀」？

唐豪駿／東吳大學政治學系助理教授

前言：
《菱傳媒》3月22日出版獨家調查紙本特刊，發表未來事件簿，從台灣、兩岸、國際等將發生的重大事件中，交叉解讀台灣2023、2024可能的國際處境。這同時也邀請四位專家，從台灣、中國、日本、美國等四方角度，以未來事件簿為基礎，分析國內外情勢，27日推中國篇。

「現狀」其實是不斷進行調整的動態情勢，也是多方持續角力的暫時性局面，因此試圖要「維持現狀」無異於抽刀斷水。弔詭的是，在未來一年的兩岸關係中，主要的行為者皆以「維持現狀」為目標，各自從自己對「現狀」的定義與盤算，去試圖「維持現狀」或是阻止「現狀」出現不可逆的改變。

台灣是牽制中國的好牌

對於美國而言，「現狀」是「美國在全球的霸權地位」，包含其在西太平洋的優勢地位。隨著近年來中國權力不斷提升，威脅到美國的霸權地位，美中在貿易逆差、補貼政策、竊取智慧財產權等議題的矛盾轉化為結構性的衝突，即陷入既有霸權與崛起強權之間的「修昔底德陷阱」。在這樣的深層因素驅動之下，美國積極抑制中國的崛起，因此在國際上出現了美中貿易戰的長期化與美中科技戰的白熱化，尤其是在拜登總統上任後越演越烈的「晶片戰爭」與「科技圍堵」。而在兩岸關係上，則反映在台美關係的空前友好，美國一方面在國會通過多項友台法案，強化對台的外交與軍事援助，積極推動《台美21世紀貿易倡議》；另一方面則加強對台灣政府與企業的壓力，希望台灣的半導體產業能配合美國的「科技圍堵」政策，同時也「鼓勵」幾乎壟斷先進製程市場的台積電赴美投資，分散美國的地緣政治風險。對於仍然身為全球霸主的美國而言，「維持現狀」意味著必須抑制中國政治、經濟、科技實力的崛起與影響力的擴張，而台灣不但是牽制中國政經力量的一張好牌，更在科技圍堵與地緣政治上扮演關鍵角色。因此，維持台美緊密合作的關係，將會是未來一年，甚至更長時期的主旋律。

經濟復原的中國

再看中國，「現狀」其實有互為表裡的兩層意涵，對內是「中國共產黨的一黨專政」，對外則是「中國政經力量的持續成長」。而中國的崛起，正提供了中共一黨專政的正當性。不過，在中國聲勢浩大的推出「一帶一路」與「中國製造2025」之後，引起了美國霸主的警覺，對中發動貿易戰與科技戰，並提出印太戰略以制衡。外在的打擊中國尚可應付，透過龐大的人口紅利，強調「內循環」，還勉強可以維持局面；但COVID-19疫情以及隨之而來的封控措施，卻讓中國的經濟跌到了谷底，尤其是各國對Omicron都開始採取共存態度時，中國堅持「清零政策」不但讓經濟成長停滯，更造成社會的不安，而這些不滿迅速的轉化為對中共統治的反彈。因此，出乎各方預料，習近平在「二十大」鞏固權力後，迅速的轉向放棄「清零政策」。2023年下半年中共將會進行關鍵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相信會推出多項防弊興利、刺激經濟發展的政策措施，期能儘快讓中國經濟恢復正軌，保持GDP成長速率與振興出口，以免最後出現「動搖國本」的動盪。而面對強勢的美國與台灣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恐怕中共即便有所不滿，只要不觸及底線，恐怕也只能色厲內荏，接受台海現狀的維持，俾使其有餘裕從疫情的影響中復原。

台灣的情況就更有趣了，根據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針對台灣民眾統獨立場趨勢分佈的統計，台灣民眾支持「維持現狀以後再決定」及「永久維持現狀」者，在2000年以後幾乎長期超過半數。換句話說，「維持現狀」是台灣民眾的主流想法。因此，理性的總統候選人勢必要把自己包裝成「現狀維持者」，才能獲得多數的支持。蔡英文從2015年競選時便提出要「維持兩岸現狀」，在兩任總統任期內也不斷重申要維持現狀。事實上，經歷了美中貿易戰、科技戰與COVID-19疫情，如今的「現狀」與當年馬政府時期的「現狀」，早已是滄海桑田。有趣的是，眼看將接棒參選總統的「務實的台獨工作者」賴清德，也趕緊表示會「蔡規賴隨」，繼續蔡英文維持現狀的路線。為了讓美國能夠放心、讓中國不至於鋌而走險，未來一年民進黨應在兩岸議題上持續淡化「台獨」而強調「務實」，希望能維持台海和平現狀。

總統大選不會有驚人的兩岸論述

另一方面，還在形成中的在野黨勢力，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眾黨，在兩岸政策上都面臨三重的困境：一是既要與民進黨做出市場區隔，又要爭取選民的極大化，尤其是在賴清德形象偏向深綠的情況下，中間與淺綠的保守選民與經濟選民就成為可能鬆動的關鍵，所以兩岸立場必須往中間靠攏；二是既要取得美國的信任，但又不能過分激怒中共，要讓雙方都相信在野黨的候選人在兩岸政策上也是現狀維持者，而不是麻煩製造者；三是在前兩項國內外因素的綜合影響下，既不能重回當年馬英九路線，又不能接續蔡英文路線，尤其是國民黨，如果要重新回到「九二共識」，中共固然會欣然接受，但此舉顯然昧於過去幾年的國際情勢變遷與結構性轉向，當年適用的政策，如今恐怕不為美國所喜，選民也不會買單。因此，在這三道難題之下，無論是國民黨或民眾黨的總統候選人，恐怕很難提出突破性的兩岸政治論述，對兩岸關係也只能避重就輕、以不變應萬變的「維持現狀」。

於是乎，美國、中國與台灣朝野，從各自的立場與詮釋，似乎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達成了「維持現狀」的共識，共同維持了台海和平的現狀，安然度過了2023年。這也是從未來事件簿中看出來的重要政治趨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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