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文專欄】鴻海撤股紫光VS台積電魏哲家演講 兩件事有相同原因 也有台灣企業無法迴避的新挑戰

上周末半導體業界發生兩件大事，先是鴻海在周五深夜公告，決定全數處分中國紫光持股，周六早上台積電總裁魏哲家發表演講，談到全球半導體產業的新挑戰。兩件事都很重要，看起來好像沒有相關，但可能的原因及未來發展都有相近之處，很值得討論。

鴻海出清中國紫光持股，媒體報導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投審會卡關，二是美中科技戰升級。不過，顯然後者因素更大。

美國商務部15日決定，將包括長江存儲、合肥兆芯、寒武紀、上海積體電路研發中心、上海微電子、深圳鵬芯微等在內的 36 家中國實體公司加入實體清單後，阻斷更多中國企業未來的發展機會，包括採購設備及市場銷售的各種可能性。

在商務部宣布後，國內記憶體模組及IC設計大廠群聯也發出聲明，群聯原持有被列入實體清單合肥兆芯的股份，已於 2020 年第四季就 100% 出售，從此以後也不再參與合肥兆芯的營運。以目前美中對抗的力道來看，即使只擁有持股，都可能會引發麻煩，出清持股是最安全的作法。

至於中國紫光此次並未被列入實體清單，為何鴻海也要宣布出清持股?推測的主因在於，紫光是目前中國大陸投資最多半導體企業的集團，包括目前吸納許多來自華為海思主管、加緊投資5G手機晶片的紫光展銳。

另外，此次被列入實體清單的長江存儲，雖然已不在紫光旗下，但最早也是由紫光集團主導投資，並且合併武漢新芯等企業。這兩家公司先前請了許多台灣團隊去幫忙，包括前華亞科董事長高啟全及前聯電執行長孫世偉，都是協助建立中國半導體產業基礎很重要的力量。

也因為有這些歷史軌跡與發展過程，如今美中晶片戰爭愈來愈激烈，模糊空間已不可能存在，許多台灣幹部已陸續離開，並交給大陸本地人接手。這些演變，都是美中對抗及地緣政治大環境下的結果。

也因此，鴻海在今年七月宣布入股紫光一成股權，從宣布後就引來許多爭議及討論，許多人都不是太理解，為何2022年晶片戰爭已是如火如茶展開的當下，鴻海還會決定去投資紫光？何必要去捅這個馬蜂窩？

（取自鴻海科技集團Hon Hai Technology Group臉書粉專）

或許對鴻海來說，投資紫光，不就只是投資嗎？而且只投資一成，也沒有主導力量，無非是希望增加一個與大陸半導體業深入合作的機會。當然，如今無法投資紫光，影響看起來也不會太大，若未來鴻海電動車事業能夠茁壯，想合作的公司會很多，其實不需要太擔心。

更重要的是，如果因為鴻海投資紫光，招來美國更多政策上的打壓及報復，可能產生更多負面因素，目前鴻海在美國的電動車版圖布局不小，顯然沒有必要為了一個nice to have的紫光投資案，衝擊到歐美及全球市場must have的商機。

至於魏哲家的演講，主要是提到地緣政治對半導體業帶來的新挑戰。但整個演講傳達最重要的訊息，是在回應一個產業界最不想碰觸的敏感話題，那就是，企業不可能與政府對抗。

台積電為何會去美、日等海外投資？魏哲家說，台積電不是為了政府去的，而是為客戶去的。他以日本投資案來說明，日本不是便宜的地方，日本設廠是「我有一個客戶必須要支持它」，這個日本客戶又是台積電最主要客戶的供應商，若主要客戶產品賣不出去，台積電的3奈米、5奈米也都賣不出去。

（取自台積電官網）

魏哲家指的日本客戶就是索尼，索尼是全球影像感測器(CIS)占半數以上市場的最大供應商，至於索尼又供應CIS給蘋果，蘋果是台積電佔營收26%的最大客戶，蘋果手機、平板等產品要用到很多的CIS，若沒有索尼CIS的支持，蘋果的手機及平板等產品都賣不出去。

因此，魏哲家才會說，台積電去日本投資，就是為了支持最大客戶索尼，支持索尼也就等於是支持蘋果，如此蘋果在台積電下單生產的核心晶片，用到目前最先進的3、4、5奈米高階製程技術，才能順利賣出去。

魏哲家強調，台積電做所有決策，「都是為了客戶，不是為了政府，沒有一個企業可以和政府對抗。」他還特別提及當天在台下聽講的旺宏董事長吳敏求，因為幾天前吳敏求接受訪問時，也提到企業不可能和政府對抗的看法。

不過，魏哲家當然不只表達了這種無奈的現實，他其實也藉此演講暗諷許多同業。

例如他講到，台積電做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客戶，而且只有客戶先成功，台積電才有生意做，台積電是最不可能和客戶產生利益衝突的公司，因為自己沒有產品。「所以也不是和客戶共存共榮，而是要他們先成功，台積電才會成功。」

魏哲家這麼說，其實講的就是最大對手三星及英特爾。三星及英特爾都有自己的產品，與客戶合作都一定會有利益衝突，例如三星接高通訂單，會以本身智慧手機要用到高通晶片為籌碼，另外接蘋果晶片訂單，更難避免雙方在智慧手機銷售直接競爭的關係。

魏哲家還提到，當地緣政治影響半導體的生產效率及成本時，還有某家公司四年要趕五個製程，宣稱2025年就要贏過台積電。他沒有明講是誰，但大家都知道是英特爾。

過去台積電兩到三年才完成一個製程技術，但英特爾在10奈米卡關好幾年，如今還宣稱要做到這種不可能的任務，應該就是為了爭取美國晶片法案補貼才提出來的口號吧！

另外，魏哲家也談到日本及美國合作，想要直接挑戰2奈米製程技術，但他提出，直接跳到2奈米，那3、4、5到10奈米有沒有呢？想要彎道超車，最後應該是保險公司要賠錢。

魏哲家從演講一開始，就提到企業主不能太驕傲（arrogant），出來演講通常就是在炫耀（show off），只要有一點這樣的心理，就是企業從此崩壞的主因。

魏哲家把姿態擺得很低，但演講內容則是把該解釋的立場都說了，也把其他對手都評論了一遍，當然也沒有什麼掏空及去台化。一句話結論，就是他的名言，「門都沒有！」

至於鴻海撤股紫光與魏哲家的演講，兩者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若要很簡單做個類比，原因都是地緣政治，企業都無法和政府對抗，只能趨吉避凶，找對自己企業最有利的選擇。鴻海在電動車及半導體布局，台積電在美日的投資，都要在兩害相權中取其輕，尋找未來對企業發展利益最大化。

這是2022年全球科技與半導體業最重大的趨勢，也是台灣企業無法迴避的挑戰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