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戰爭倖存者如何適應新現實?面對毀掉人生的「解放軍」,烏克蘭人民族認同更穩固

俄烏戰爭進入第二階段之後,位於烏克蘭東北部的第二大城市哈爾基夫,成為俄軍重整兵力猛攻的關鍵地點。《經濟學人》深入當地報導,在這裡倖存96天的民眾逐漸適應殘酷的戰爭,並設法繼續原來的生活,也納悶著,帶來一切死亡與破壞的俄羅斯入侵者到底有什麼好將他們「解放」的?

雷賓科(Yulia Rebenko)的手上沾滿鮮血,快速反應能力使這位心理系一年級生逃過一劫,她一聽到砰砰聲響,就立刻從廚房衝進浴室。5月26日下午,當砲火轟炸雷賓科位於莎士比亞街(Shakespeare Street)的公寓,被炸得粉碎的栗子樹倒在她的窗外時,她與砲彈的碰撞點只有兩堵牆距離。她只受到輕傷,但至少有9人當晚被送進停屍間。

俄軍當天襲擊的主要目標是八二三地鐵站,附近店鋪老闆基爾薩諾娃(Dina Kirsanova)說,她看到空中至少掠過15枚飛彈,防空系統攔截了大部分攻擊,才阻止更多人死去,「太殘忍了,這裡明明沒有軍事陣地,只有努力活下去的平民。」

5月29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到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視察。(AP)
5月29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到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視察。(AP)

5月29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到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視察。(AP)

俄軍4月從首都基輔(Kyiv)和其他北部城市撤出後,一直將精力集中在東部。俄羅斯想要完全佔領頓巴斯,因此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在頓巴斯(Donbas)的盧甘斯克州(Luhansk),俄軍正在進攻烏軍在當地全力固守的最後據點──北頓內次克(Severodonetsk)與利斯坎斯科(Lysychansk)。

但俄軍似乎也在向北方推進,因此剛經過幾周平靜的哈爾基夫(Kharkiv)又再次受到摧殘。5月29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首次離開基輔,到哈爾基夫視察前線。根據《路透》(Reuters)指出,他現身後的幾小時內,哈爾基夫傳出幾次爆炸。

從2月下旬開始,哈爾基夫與當地自豪勇敢的勞工階級面臨著最不確定的未來,它距離東邊接壤的俄羅斯只有40公里,戰爭初期遭遇巷戰、無差別轟炸時,各界認為哈爾基夫沒有任何機會能抵禦入侵。結果,軍民激烈的抵抗加上莫斯科不願投入包圍城市應有的軍力,讓哈爾基夫倖存下來。

2022年4月17日,哈爾基夫的消防員在俄軍攻勢過後忙著救火。(美聯社)
2022年4月17日,哈爾基夫的消防員在俄軍攻勢過後忙著救火。(美聯社)

2022年4月17日,哈爾基夫的消防員在俄軍攻勢過後忙著救火。(美聯社)

5月中旬,烏軍大舉反擊並奪回北部和東北部的幾個村莊,許多民眾開始盼望能夠正常生活,有些人甚至冒險返回國內。事實證明人們不該掉以輕心,正如莎士比亞街攻擊事件所證明的,哈爾基夫北部仍在俄羅斯遠程砲彈的射程範圍內,俄軍還沒有放棄鞏固陣地,這將使烏軍很難再次將他們擊退。

哈爾基夫州長希內胡柏夫(Oleh Synehubov)表示,哈爾基夫戰役似乎不會很快結束,「我們知道這不會是只有一個月的事,我們將需要在這新的現實中生活下去。」州長自己的生活也被顛覆了,《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指出,3月一枚俄羅斯飛彈摧毀了州長辦公室,使他沒有固定的工作地點,這次受訪也是到了最後一刻才通知在哪裡秘密會面。

他說,哈爾基夫原有150萬人口,其中一半以上已經離開,留下來的每個人都可能會受到俄羅斯飛機、火箭以及藏在某處的大砲攻擊,他們應該待在家裡,除非有什麼迫切需求必須上街。

2022年4月,烏克蘭戰爭,東部大城哈爾基夫,避難的平民(AP)
2022年4月,烏克蘭戰爭,東部大城哈爾基夫,避難的平民(AP)

2022年4月,烏克蘭戰爭,東部大城哈爾基夫,避難的平民(AP)

就算大砲危險,也不能放棄生活

有些人聽從當局的建議,也有其他人堅決找回原來的生活。距離莎士比亞街2公里的酒吧The Ditch,計劃在三個月後重新開張,老闆塔蘭(Daria Taran)告訴《經濟學人》:「大砲不會再使我們困擾,我們知道飛彈可能奪走性命,一切都是命。」

腹地廣大的巴拉巴索瓦市場(Barabashova market)曾是哈爾基夫貿易的心臟,現在變成焦黑的廢墟,但有幾名老闆敢回來重建。「雖然大家都怕得要死,但我們還能做什麼呢?我們需要工作。」佩特羅夫納(Iryna Petrovna)說,她賣的是保溫瓶和金屬鍋,庫存都來自中國,由於俄羅斯封鎖了烏克蘭港口,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進口新貨。

隔壁的伊萬諾夫(Sergei Ivanov)回到店面,在殘破的陶器和砲彈碎片堆中尋找還能賣的商品。他說,在3月8日婦女節之前,他從法國購買了兩箱盤子,「這都是奢侈品,樂美雅(Luminarc)的。」但是這兩位老闆能夠在哪裡找到顧客是一個問題。

市場內其他的人則是忙著清理瓦礫。渾身酒氣的男人堤木爾(Timur)說,他在這裡找到一些俄軍格勒式火箭(Grad)飛彈的碎片,每天因此獲得17美元(約新台幣500元)的報酬。他說自己以前是建築商,要靠微薄日薪養活兩個孩子並不容易,但哈爾基夫這裡的工作機會也不多。

2022年5月,哈爾基夫一帶的烏克蘭裝甲兵。烏克蘭國旗上寫著「榮耀歸於烏克蘭」、「敵軍去死」。(美聯社)
2022年5月,哈爾基夫一帶的烏克蘭裝甲兵。烏克蘭國旗上寫著「榮耀歸於烏克蘭」、「敵軍去死」。(美聯社)

2022年5月,哈爾基夫一帶的烏克蘭裝甲兵。烏克蘭國旗上寫著「榮耀歸於烏克蘭」、「敵軍去死」。(美聯社)

面對毀掉人生的「解放」軍,烏克蘭民族認同更穩固

在城市較安全之處,許多匆忙逃難的居民回來取走畫作、電視、冰箱等他們拿得走的任何東西。

57歲的雅羅斯拉夫采娃(Alla Yaroslavtseva)從納塔利烏茲維街 (Natalii Uzvii Street)80號燒焦的廢墟中走出來,這條街的中段已經被炸毀。她懷疑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她說自己一生都在努力存錢買下公寓,希望能把房子傳給孩子,「現在我必須重新來過,因為該死的俄羅斯世界決定來『解放』我。我有什麼好解放的?我的公寓?我的家?」

雅羅斯拉夫采娃的憤怒證明,這座先前被認為立場親俄的城市已經發生轉變,母語是俄語的當地民眾開始學說烏克蘭語。「我希望我的兒子一聽到俄語就會感到噁心,」駕駛員博丹(Bohdan)說道。

5月27日,烏克蘭戰爭,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的倖存者做禮拜。(AP)
5月27日,烏克蘭戰爭,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的倖存者做禮拜。(AP)

5月27日,烏克蘭戰爭,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基夫的倖存者做禮拜。(AP)

當地著名文人扎丹(Serhiy Zhadan)冒著被俄羅斯部隊當成目標的風險,留了下來。他說,強烈的地域認同和語言偏好更加重要。

「俄羅斯人還以為他們會受到鮮花歡迎,他們也不懂我們。」他說,哈爾基夫人共同遭遇悲劇而凝聚的團結力量,為所有人帶來一絲希望,隨著砲擊和死亡成為現實,當地人需要一種像「以色列人」的心態才能生存,「俄羅斯不會消失,我們必須習慣和瘋狂的鄰居生活在一起」。

2022年5月22日,2名烏克蘭國家衛隊士兵在哈爾基夫墓園紀念犧牲的同袍(AP)
2022年5月22日,2名烏克蘭國家衛隊士兵在哈爾基夫墓園紀念犧牲的同袍(AP)

2022年5月22日,2名烏克蘭國家衛隊士兵在哈爾基夫墓園紀念犧牲的同袍(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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