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平均收入6874元卻要租房 200份問卷道破街友「凶宅也未必租得起」困境

「我們一開始要協助無家者（街友）脫離流浪生活自立租屋，但最大阻礙，是大家不了解這群人……」萬華在地團體「芒草心慈善協會」之「防疫下的弱勢 x 無家者攝影展」今（9）日於剝皮寮歷史街區開展，揭露2019年對街友生活困境進行的200份問卷調查結果，道破街友租屋困境。

芒草心社工廖冠樺說，街友要租屋最大的困難其實在社會誤解，房東與鄰居總會覺得這些人「住旁邊好可怕」、是不是每天無所事事在街頭、是不是有暴力傾向才跟人不合，然而真實理解街友狀況可知，眾人都是50歲以上，僅9.9%有正職工作、每月收入6874元，在這般狀況下要租屋非常困難，即便成功租到房子，也往往是狹小而獨居的空間。過去芒草心的社工們曾異想天開討論要不要買「凶宅」提供照顧的人們棲身，但一問──「那棟賣9000萬，超誇張！」

一場中風流落街頭到台北 他花7000租3–4坪小套房卻是「凶宅」

本次問卷調查來自2019年台北市社會局的委託，徵得200份街友詢問，包括大概收入多少、負擔房租佔收入多少、街頭上遇到最多的困難是什麼，這些困難可能包括物品失竊、健康問題、看醫生的資源等。人們總想像街友應該要靠「努力」脫離街頭，但《大誌》銷售員飛機大哥的故事，便道出各種不為人知的無助。

飛機過去於南台灣生活，談起為何流浪，他自嘲：「當時太自我，不聽醫生建議。」飛機遺傳了家族的高血壓基因，一開始以為是感冒，去診所醫生卻不敢開藥，直說「你這血壓太高，最好馬上去醫院」。當時飛機心想，自己每天上班騎腳踏來回2小時通勤，「我還會中風嗎？不可能嘛！」

「到最後，我的想法錯了，血壓高不是你運動就不會中風……人會中風是一剎那。」後來飛機因為發病失去工作、一路流浪，後來到台北幸運被社工收容、認識芒草心協會、開始以銷售《大誌》為業。

芒草心協會舉辦「防疫下的弱勢 x 無家者攝影展」活動，現場展示街友生活用品。（盧逸峰攝）

飛機後來一度因為骨刺發作痛到無法工作、沒有上班就沒收入，他才在社工苦勸下去看醫生，開始復健生活。直到生病的時候飛機才嚇到，他原本是一個包包放20幾本雜誌就揹到街上賣，但他年紀大，沒意識到這般負重，脊椎是無法負荷的，因此發作第二次，後來才開始拉推車去上班，只祈禱不要第三次發作。

工作終於穩定、也可以申請到老年與低收入補助的時候，飛機想租房了。「睡政府收容所多少有些不自由、規定晚上幾點回去，還是自己有房子最自由啊！」但因為飛機腳不方便不能爬樓梯、租屋要有電梯，當初租屋過程也是不斷碰壁。

談起現在租屋處，飛機其實很滿意，一個行情8000到破萬的舊公寓，他7000租到一個3–4坪的小套房。只是租房那時房東也提醒：「這房間有人往生過。」飛機雖然再三確認是否為凶殺、確定不是才安心入住，住進去一陣子他有發生各種奇怪的事情，無法休息是會影響健康的，他只好對著空氣說：「難道你希望我跟你作伴嗎？我說，你有事就托夢給我，不要鬧……後來我養成習慣，下班要開門、會說『我回來了』，我會這樣做，但你的往生跟我沒關係……」

社福團體連買凶宅當庇護所也納入考量 屋主卻開價9000萬

如今飛機直說自己過得「很舒服」，生活費一天不超過300、房租7000，用販售《大誌》賺的錢跟相關補助還過得去，就連新冠肺炎（武漢肺炎）疫情來襲、人人閃避街賣者，飛機也說自己受影響不大，都是熟客為主、熟客不會怕他，但他也坦言，自己是比較幸運的。

「我們曾經想過要買凶宅租給照顧的人，殊不知，凶宅也是很貴的……聽鄰居說那邊有些過世的，但那棟賣9000萬，超誇張！」台北租屋大不易，街友租屋更是大不易、連凶宅也未必租得起，連社福團體理想豐滿地想買棟凶宅大樓作為街友庇護所，現實都是那麼地骨感。

飛機說自己生活費一天不超過300、房租7000，用販售《大誌》賺的錢跟相關補助還過得去，但他也坦言，自己是比較幸運的。圖為「防疫下的弱勢 x 無家者攝影展」活動現場展示街友家當。（盧逸峰攝）

說起街友租屋困難在哪，就芒草心2019問卷調查、呈現於特展的文字說明來看，是一連串下墜的過程。首先，居無定所者能擁有的就是一包行李，在有限空間下，食物、衣物、潮濕與乾燥物只能全部塞一起，造成細菌孳生、暴露在染病風險之中。這包行李往往是街友擁有的一切，但就連睡覺也要擔心行李安危，就會造成睡眠品質降低、顧行李降低就醫意願，往醫院的路上往往又只能走路或搭公車、一趟就要半天，各種取捨下只能捨棄就醫，致使健康狀況越來越不穩定、影響工作。就芒草心調查裡的「負面生活經驗」一類，由高到低依次為：警察臨檢（75%）、物品失竊（63%）、被人辱罵（40%）。

露宿不只要擔心行李，更糟糕的是在被驅趕、性騷擾、物品被偷經驗下，街友隨時處於提心吊膽狀態，這不只影響睡眠，也讓免疫力越來越差、精神狀態不穩。據芒草心調查，65%街友睡眠未滿8小時，影響工作與生活，睡4–6小時的佔23.5%、6-8小時的42%、8小時以上僅24.5%、其他 10%。

租屋也需要工作，雖然大眾以為街友都不工作，事實是，大部份是有工作的，只是多數為易被取代的臨時工。芒草心長期工作經驗發現，街友多數從事派遣工作，無經濟能力購買適合自己身體狀況的食物、難負荷高體力門檻工作，粗工、陣頭等長時間搬重物、出力、行走的臨時工也易致關節疾病，沒有積蓄下又難以負擔之後復健、藥物、飲食，而在長期拚命工作、忽略病痛之下也會使舊傷變痼疾，日後找生活或自理困難。據問卷調查，90.1%街友從事臨時工、僅9.9%有全職工作，至於無工作者的工作意願，有64%是「如果有工作機會會想做」，23.6%無力工作、12.4%無意願嘗試。

街友在長期拚命工作、忽略病痛之下也會使舊傷變痼疾，導致日後找生活或自理困難。圖為街友的就醫掛帳單。（盧逸峰攝）

各種困境加上難以改變的低薪，導致街友無法有個舒適住所。雖然依台北市最低基本工資計算，市民可負擔平均月租為5596.8元，但芒草心調查發現，街友大多50歲以上，僅9.9%有正職、每月平均收入6874元，扣除所需花費租屋非常困難，38%街友認為無力負擔或不想租、26%街友認為能負擔的租金是4001到6000、能負擔2001–4000租金的則有19.5%。在可負擔租金偏低情況與租屋歧視下，想脫離街頭的街友往往只能選條件不好的房子，通風不良、日照不良、空間狹窄、屋況老舊，潮濕悶熱環境也讓傷口難痊癒，產生皮膚病。

「最大阻礙，是大家不了解這群人。」芒草心社工廖冠樺說。如今於剝皮寮歷史園區進行的特展，便是希望社會大眾多理解街友困境，撕下「無所事事」的標籤、理解一個人為什麼持續待在街頭，或許大眾眼光與租屋市場，也會對失意的人們友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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