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沒有「亡黨感」

「九合一」選舉民進黨大敗，執政版圖退到北港溪以南，執政縣僅剩下5席，史上最少。林濁水選前就曾表示，民進黨1989年第一次參加縣市長選舉，就贏得了6席。當時6都還沒升格，若以舊的行政區劃來計算，民進黨算是贏了嘉義縣、台南市、台南縣、高雄市、高雄縣、屏東縣、澎湖縣等7縣市。但若以執政縣市人口數來看，當年的台北縣、宜蘭縣、新竹縣、彰化縣、高雄縣、屏東縣的人口，遠多於今天民進黨的執政縣市。

如今大家耳熟能詳的「地方包圍中央」，就是民進黨1989年提出的策略，11年後，民進黨就首次贏得中央執政。當然，國家定位、兩岸關係在地方選舉和總統大選的重要性大不相同，但地方執政縣市被壓縮至此，必然導致民進黨2024總統大選的起點，相對低了不少。至少比2018年低了很多。

選前曾經批評陳時中「踏著近萬具屍體要進軍北市府」，事後又道歉說陳時中可以成為「民進黨第二位台北市長」的前總統陳水扁，在選後以「鐘擺效應」安慰綠營支持者，認為民進黨仍有機會贏得2024年大選。

但實際上，過去4年這種2年一次的鐘擺，並非台灣的常態。以往無論陳水扁或馬英九時代，通常是總統當選之後，鐘擺就開始回擺，在總統上任後第一次的縣市長、直轄市長選舉，執政黨通常是持平或小輸；之後總統連任，但差距縮小；接著縣市長和直轄市長選舉大敗，「鐘擺」擺向另一邊（2005年縣市長大勝、2014年民進黨大勝），最終鐘擺擺到最高點，政黨再次輪替。

蔡英文在2018年，當選2年就出現鐘擺，民意整個反轉，是即為罕見的例子。而若不是韓國瑜和「習五點」，民意也未必會在1年多內快速反轉，讓民進黨在2020年大勝。

這一次，民進黨輸到「脫褲子」，但至今所有的檢討仍極為浮面，不是抓戰犯、就是潑髒水，即便是被認為最嗆的退輔會副主委李文忠，也僅點到「驕傲」、「把黨的價值丟在一邊」，並未直指問題的核心。

若問藍營勝選的關鍵是什麼，100個藍營政治人物，有100個會講到陳時中，陳時中代表了民進黨的防疫不利、黑箱、傲慢、浮誇、愚民…等一連串的罄竹難書。但綠營至今所有的檢討中，完全沒有「陳時中」這3個字，仍然是「防疫做得好」、「抹黑」，即便李文忠的文中，也僅說陳時中讓人聯想到疫情「晦氣」，而非有任何缺失。

民進黨的檢討，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界線，可以罵黃承國、洪耀福，可以罵英系、可以罵黨中央策略錯誤、可以「打龍袍」，但不能直接罵蔡英文；至於被慰留的蘇貞昌，就像是蔡英文口中的「中央執政很努力」，也沒有人敢開第一槍。

過去2年，民進黨情勢一遍大好，全黨上下一致擁戴蔡英文，力挺蘇貞昌和陳時中。林佳龍講了一句「陳時中仇恨值高」，要打電話致意都還聯絡不上人；陳水扁唱衰陳時中選情，隔兩天立刻改口。民進黨全黨都變成一言堂，容不下一點不同的聲音。若真要檢討蔡英文、蘇貞昌、陳時中，全黨每個人都得打自己的臉。

民進黨檢討的如此浮面，歸根結底，民進黨雖然整天販賣「亡國感」，但自己卻絲毫沒有「亡黨感」。即便面臨「九合一」的重挫，民進黨人仍堅信，2024年大選有國家認同問題，民進黨沒有道理輸；尤其，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是賴清德、不是蔡英文，蔡英文的所有包袱，屆時就會一掃而空。

2008年蔡英文出任民進黨主席時，民進黨是真的有「亡黨感」的，所以檢討、改革也很深刻。但如今，既然沒有「亡黨感」，自然就不需要深切的檢討，有個檢討的樣子就夠了，真正重要的還是派系的權鬥與卡位。

對於民進黨的敗選，藍綠都可以說出一堆理由。但歸根結底，其實是權力的傲慢，甚至到了獨裁的邊緣。蔡英文是有史以來權力最大的總統，行政院罔顧行政中立、國會是政院的鐵衛軍、監察院悶不吭聲，司法院唯民進黨是從，甚至不惜淪為打手，連李登輝都要自嘆弗如。對內，蔡英文則可以光明正大的沒收初選，權力也遠超過以往任何藍綠黨主席。

因為權力的傲慢，所以不需要溝通、也不能溝通。如果傾聽民意、甚至遵從民意，就難免要承認有缺失、要改正。但偉大的領袖是不會錯、也不能錯的，所以必須要硬拗到底，所有閣員、立委、側翼一起當「戰狼」全面出征，把所有不同的意見、不滿的聲音，都當成「認知作戰」、「阿共的陰謀」。《特別條例》又給民進黨前所未有的權力，讓民進黨不必顧慮在野黨、顧慮民意，更加肆無忌憚。

所以擋BNT是「抗中保台」、買高端也是「抗中保台」，疫苗採購合約要封存30年，更是「抗中保台」，否則就會陷台灣於買不到疫苗的困境，所有想要捐疫苗、要求公開透明的人，都是包藏禍心、「中共自己人」。而民進黨不管是要「竹竹合併升格」、提名林智堅選桃園市長，都是為了國家的競爭力；就連以國家機器攻擊高虹安，都是維護正義。

傲慢的嘴臉、高高在上的心態，才是民進黨大敗的主因。因為傲慢、因為自信心爆棚，所以民進黨離民意越來越遠。人民討厭的是那個「騎到人民頭上，自以為是人民的主人」的民進黨，而這個令人討厭民進黨的代表人物，就是蔡英文、蘇貞昌、陳時中，民進黨如果不能切割、告別這些人，就永遠摘不掉「令人討厭」的招牌。

民進黨人當然可以指望國民黨提不出好的人，指望「抗中保台」在2024年大選大顯神威。但如果民眾對民進黨的惡感不能降低，即便2024年大選是「令人討厭的民進黨」跟「令人討厭的共產黨」之抉擇，民進黨真有必勝的把握嗎？

【作者 單厚之／媒體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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