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作家受託運出劉霞創作 守護囚徒藝術

(中央社記者曾依璇巴黎23日專電)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遺孀劉霞下落未明。她曾寫詩、攝影,但外界很少得見,法國作家索爾孟9年前受她所託,從中國帶出一批僅存的照片,他說劉霞的創作是「囚徒的藝術」。

索爾孟(Guy Sorman)是法國著名知識份子,有許多國際政經和社會領域著作,台灣也出版多本譯本,包括「謊言帝國:中國雞年紀行」(L’annee du Coq)。

為了撰寫這本書,他於2005年走訪中國,在北京的一棟公寓裡,第一次遇見了劉曉波和劉霞。在他印象中,這是一對很快樂的夫妻,儘管門外永遠有人監視。

當時的劉曉波已頗具名氣,但索爾孟發現,劉霞的才華毫不遜於丈夫,他形容劉霞為中國罕見的女性當代攝影師,比起「劉曉波之妻」,劉霞更是她自己。

在世人的印象中,劉霞總是頂著一個光頭,看似僧侶,也讓人聯想到囚犯,她的理由其實包含對中國民主自由進程的期望。

索爾孟回憶,他曾經問劉霞為什麼一定要維持這個造型,「她回答說,『只要中國一天不自由,我就一直維持光頭』」。

索爾孟與劉氏夫妻的來往,可惜並未持續很久。2008年,劉曉波被捕,劉霞彷彿預知自己也會失去自由,把一批共27張、每張約100公分見方的照片託付給索爾孟,他在某國使館的協助下,成功把照片運出中國。

這批照片的其中一張,影中人是劉曉波,他在右肩上扶著一個臉部扭曲吶喊的人偶,遙望遠方。

這張照片正掛在索爾孟位於巴黎近郊的布洛涅畢揚谷市(Boulogne-Billancourt)的辦公室裡。

索爾孟接受中央社電話訪問時說,劉霞的攝影作品有點抽象、善用光影,她從未受過攝影訓練,只看過一些攝影集,就能很自然地創造出極具原創性的作品。

「我稱她的創作為『囚徒的藝術』」,索爾孟說,劉霞用的是一台老相機,只有一個鏡頭,沒有閃光燈,多數照片是在自宅拍攝,「她用有限的工具和身邊立刻就能取得的物件,像是洋娃娃、布料、書,創造出一整個宇宙」。

劉霞用老相機和底片拍攝的這一系列作品,洗出了兩批照片,一批交給一個朋友,但後來不確知下落,另一批就在索爾孟手上。

劉霞託付作品給索爾孟的那次見面,是他們最後的直接聯繫,之後索爾孟只能隔很長時間,才能間接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這系列照片本來沒有標題,也沒有說明,是索爾孟作主,替它命名為「醜娃娃」。

身為在中國以外唯一擁有這批作品的人,索爾孟自2011年起,陸續以這些照片策劃展覽,從布洛涅畢揚谷市出發,到過美國、台灣、波蘭、捷克等地,希望盡量讓世界認識劉霞的才華。

現在,他計劃於9月底再度於布洛涅畢揚谷市展覽,之後可能於10月底在韓國展出。

索爾孟說,當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歐洲沒表現出多大興趣;當劉霞被軟禁,歐洲仍然沒什麼反應,劉曉波逝世後,歐洲媒體才大幅報導,「但大家只知道他死了,卻不知道他曾經怎樣活過」,身為知識份子,他只能寫文章幫助歐美讀者更瞭解劉曉波與劉霞。

索爾孟說,劉霞曾自比為受迫害的猶太人,這對他而言是「很驚人的比喻」。他生於1944年的猶太家庭,納粹當時正無所不用其極迫害猶太人,他對這個比喻相當敏感。

但他說,猶太人被屠殺時,許多國家也沒反應,事後才反省、譴責,因此,「某程度來說,她是對的,因為大家在劉曉波死後才開始關心」。

索爾孟認為,中國政府用殘酷的方式對待劉曉波和現在的劉霞,本來人們很少談論她,現在全世界突然意識到她的存在,「中國拒絕讓她自由,讓她變成一個象徵和受難者,從中國角度來看,這完全是個很愚蠢的決定」。

劉曉波於13日歿後,至今劉霞仍處於失聯狀態,外界都聯繫不到她。

「如果我再見到劉霞,我不會和她談過去,我要談她的未來,她的未來是成為一個偉大的當代藝術家」,索爾孟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說,劉霞有好些年沮喪到無法創作,他很想鼓勵她繼續攝影、繪畫和寫詩。

對於與中國僅有一海之隔的台灣,索爾孟期望台灣人持續談論劉霞、展出她的作品、讀她的詩,瞭解她與劉曉波的不同,而且必須讓人們知道,即使共產黨相信自己代表中國的全部,但它實際上只是中國的一部分。

他說,「在專制後面,還有人群的多元和文化的多元,中國並不只是共產黨,中國也是劉霞」。106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