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外科醫生當歌手,難道就是不務正業了嗎?
作者:微微辰/Miss Pilot off Duty
準醫師 ?te 壞特拿下金曲獎最佳新人,在網路上引起了一波「斜槓究竟合不合宜」的熱烈討論。台大教授李錫錕在網路上公開發言,認為:「在自由民主的社會,我們樂見人人多才多藝,鼓勵多元學習和跨領域發展,有人稱為斜槓文化;但是我們更鼓勵人應該聚焦在有興趣的特定領域,持之以恆的深入專研,建立事業上的成就。」
由於李錫錕教授曾經參選台北市長,得票數卻僅有 6 千多票,也有幾位在網路上擁有上萬追蹤者的網路意見領袖,譏諷李教授從學術界「斜槓」從政失利的過往,還有明明是大學教授卻拍影片當網紅的現況。
李教授的言論,其實相信你我多少都聽過。好比一些比較強勢的父母,會對孩子說「功課寫完了嗎?功課寫完才能看電視」「學什麼畫畫?功課不好還好意思說要畫畫?」「為什麼想學日文?英文都沒學好,學什麼日文?」但是,就像父母也是真心希望孩子能夠考試都考 100 分,靠著讀書和好成績,將來有機會功成名就一樣。李教授的出發點,應該也是希望 ?te 壞特能夠好好運用她的聰明才智與天賦,選定一個行業,成為出類拔萃的人吧?
現代小學生的理想職業:YouTuber、直播主
既然大家可能都聽過類似的「好言相勸」,相信言者的出發點也不是惡意,為什麼李教授的言論,這次會引起這麼大的「迴響」?這麼多擁有網路影響力的人對他冷嘲熱諷,甚至成為一件傳統媒體也紛紛報導的「爭議事件」?
我想,或許是因為學生時代,我們都曾經有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卻在父母師長舉著「不務正業」大旗反對之下而作罷的經驗,所以長大之後,對這樣的言論特別敏感吧。
「學生就該好好念書」的理念之下,可能成就一個人,也可能摧毀一個人。畢竟現在的世界風氣正逐漸轉變,許多小學生的理想志願不再是律師、醫師這些需要好成績才能拿到入場券的高專業度職業,而是人人都有機會成名的演藝圈、YouTuber、直播主,或是靠投資股票來賺錢。
父母師長則大多不希望孩子將來從事這些「不穩定」的職業,因為普遍來說,成名並且將名氣變現,是一件十分需要「運氣」的事情。當然有許多系統性的方法,能夠穩定地累積追蹤者及網路觸及率,但是就像演藝人員即使出道也不見得能夠一炮而紅,有許多人甚至不曾大紅大紫,就黯然離開五光十色的舞台。
「觀眾緣」,是一件難以量化的的指標。大陸的娛樂圈流傳著一句話——「小紅靠捧,大紅靠命」。例如演員景甜,2016 年出演電影《長城》,連好萊塢巨星麥特.戴蒙都只能飾演襯托她的綠葉,卻始終紅不起來。在 2021 年因為網劇《司藤》廣受觀眾認可之前,她最出名的事蹟就是「不紅」。
但這並不是說自由職業不專業,相反的,這些領域因為進入門檻低,所以需要更系統性、專業性的持續輸出,才能維持自己的熱度及影響力。
多元發展就等於「不專業」嗎?
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正常的狀況就是擁有一份正職工作,然後利用工作之餘的休息時間,進行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如果進行的是「能看到成果」的活動,興趣可能會逐漸發展成第二專長,進而成為副業。等到副業技能慢慢成熟,成為你覺得可以變成定義自己的一個標籤之時,就能夠驕傲地說自己是「斜槓人」了。當有一天副業開始盈利,收入超過原本的正職工作時,有些人就會開始考慮要不要「開除老闆」,專心經營曾經的興趣、現在的副業。畢竟人的精力和時間有限,要怎麼樣在同樣的單位時間內,將自己的收入或是快樂最大化,就成為需要抉擇的事情。
雖然有這樣一個過程模式,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進到下一關:可能是領域的受眾比較小、可能因為缺乏孵育這個副業的大環境,也可能大環境已經飽和;可能是自己的經營模式不被喜愛,也可能是經營模式已經變成「老套」,更可能是⋯⋯任何事都有可能是原因!
將副業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人很多,數都數不完。我們不會因為一個人會多種語言,就質疑他因為日語說得好,所以法語一定說不好,或者是懷疑他因為擁有某項專長,就做不好自己的本業。我們當然需要尊重專業,因為一個人之所以被稱作「專業」,背後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是無可取代的。背景知識、技術的培養和訓練、熟能生巧的過程、經驗的累積,都無法一步登天,但是外行人有沒有可能在空閒的時間複製這樣的經驗,達到同樣程度的專業?有些行業可行,有些不行。
「不專業」不是因為一個人做了什麼別的事情,就等於不專業,而是他如果忙於外務,疏於精進自己的專業,顧此失彼,才是不專業。但是話又說回來,在台灣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是:一旦被投訴,就會因為「社會觀感不佳」而幾乎等同不專業。沒有違反任何規則,卻因為「觀感不佳」受到懲罰與負面影響,是一件很荒謬的事。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害怕的是出現一個半瓶水響叮噹的外行人,用對某個專業粗淺的認識,自以為是地去質疑專業,甚至是道德綁架。比如說看到警察穿著制服買便當,質疑他工作摸魚;比如懷疑醫生說要開刀,是為了騙健保;比如覺得飛機落地過程太晃,一定是因為機長技術不好。
有時在一些社交場合,有人聽到我是飛行員,會氣憤地抱怨某趟旅程的機長技術不好:「我搭你們公司十幾年了,從來沒有那麼晃過!」「我在你們公司有上萬哩程,我知道什麼是好的落地,那個機長落地真的不行⋯⋯,」等等。在正式進入抱怨的主題之前,一定會有前綴的解釋,說明自己是一名多麼專業的乘客。
剛入行的時候,我還會試著解釋為什麼飛機會晃,或是有時候因為跑道狀況,稍微重的落地反而是比較安全的,後來我發現他們並不在意原因,只是想要顯擺自己有多專業。有時候我會好奇,乘客飛得再多,會比以飛行做為職業的我們多嗎?
求職時,你會用斜槓來塑造不一樣的形象嗎?
有一陣子,大陸的社群網路上流行「不 A 的 B,不是一個好的 C 」這樣的自我介紹。例如「不想當作家的律師不是好醫生」、「不會理髮的廚子不是個好飛行員」等,這類自我介紹模板的流行顯示了斜槓的普及,以及大家對其的推崇(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這麼寫了)。透過貼標籤,點出自己擁有多項專業能力,這些標籤越特別,越能吸引網友的目光,隨著曝光度增加,追蹤數增加的可能也跟著提高。
由於現代人越來越重視隱私,求職時「專長」這一項漸漸取代了「興趣嗜好」。專長通常是一項「能力」,是受僱者的附加價值,「無不良嗜好」也是大家在求職的時候常常用來形容自己的一句話。
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雇主需要知道我們工作之外的閒暇時間喜歡做什麼,畢竟休息時間是私生活呀!有一個朋友的興趣是衝浪和刺青,她的刺青作品都是很華麗、充滿藝術感的設計,但是在求職的時候「刺青」不是一個加分的嗜好,不只是因為與工作內容無關,也因為社會觀感對其略為負面的形象。
而她的另一個嗜好「衝浪」雖然也不是一項容易和工作做結合的長處,但是因為衝浪自然令人聯想到「健康」、「陽光」,形象上暗示了她是一個正面的人,不只是在履歷上好看,在面試的時候,也有更多發揮的空間。
多元發展 vs. 專精耕耘,都是正確的選擇
我一直很崇拜作家侯文詠先生,他早在 90 年代就已經開始行醫與寫作的斜槓人生,他的生活故事幽默且引人入勝,描寫醫生工作時敏感細膩,對於人性有深刻的觀察。即使他已經專職寫作多年,提到他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說「醫生作家」侯文詠。這樣擅自替他貼上標籤,當然是不好的,但是在當時,同時是理性的醫生與感性的寫作者,這兩項令人嚮往的職業,是他的特色與宣傳重點。
與 ?te 壞特類似,侯文詠先生就讀於台北醫學院時,就開始寫作。他成名的時候,是一個網路還不普及、消息傳播相對緩慢的年代。我們無從得知當年,他的父母師長是全力支持他的斜槓,或是像李錫錕教授希望 ?te 壞特選定一個領域好好耕耘就好。
?te 壞特最後選擇了歌手職業,侯文詠先生也選擇成為專職作家,從這兩位的決定,輕易地下結論說「所以斜槓行不通」或是「當醫生一定不好他們才會離開」是不負責任的。這兩位的決定只能代表他們自己,決定專心做喜歡的事情——這個不想留下遺憾的選擇。適合他們的不見得就適合每個人。同樣的,拿 2020 年東京奧運女子自由車公路賽金牌的 Kiesenhofer 來論證說「斜槓一定能成功」也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即使她成功了,也不見得每個人都可以。
斜槓,或是專心耕耘一個領域,都只是個人的選擇。侯文詠先生在《親子天下》雜誌的採訪中說:「每一次演講總有人問:『你怎麼知道自己選擇是對的?』『你後悔過嗎?』」人生的抉擇之所以困難,是因為路不走到底,不曉得對錯。普遍來說,工作和職業生涯占了人生很大的一部分,所以父母才會希望我們好好讀書,將來能有更多機會、賺更多的錢,過上比現在舒服的生活。
當然也有人不為錢,而為理想工作;有人將生活放在第一位,也有人單純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錢只是一項附加價值,這些都是抉擇。現在做的決定,影響的可能不只是明天,而是 10 年後的自己。李錫錕教授「選定一條路,專心地走」的觀點,適合某些人,也不適合某些人;別人的意見,終究是參考,我們能做的,只有決定自己要做什麼,然後不要後悔。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te 壞特的「斜槓爭議」──準外科醫生當歌手,難道就是不務正業了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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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微微辰,喜歡寫字的女飛行員。台北出生、溫哥華長大,京都和首爾交換學生,倫敦大學碩士。嗜閱讀、語言、與文化觀察。希望記錄下每個城市大街小巷中的故事,每個瞬間的美麗、緣分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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