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次郎》漚汪儒俠林崑岡

獠次郎》漚汪儒俠林崑岡
獠次郎》漚汪儒俠林崑岡

【愛傳媒獠次郎專欄】「這是誰掛的!」他一見就怒不可遏。忿而整個連旗帶竿都扯了下來。

原來那是一面日本的紅日旗,上面還書寫著「大日本帝國歸順良民」的字句,用一根帶著枝葉的青竹懸掛著,就豎立在文衡殿的廟門口。

這簡直是賣國求榮,太沒有骨氣了。就算清廷在「甲午戰爭」敗了。也把我們給賣了。但是身為台灣子民。怎能就這樣未戰先降。自甘墮落去做「日本奴」。我們要有骨氣,絕不能認輸。

於是他義憤填膺,拿起旗幟,雙手一分,「嗞」地一聲,就撕成了兩爿。

並大聲喊道:「掛這旗幟的人聽好,士可殺不可辱,即使你向日本人投降,那也只不過是苟且偷生,歹活於世罷了,與其這樣,我林崑岡寧可選擇跟台灣共存亡,誓死奮戰到底,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話一說完,當場就得到了不少鄉親支持:「說得好,林師傅!」「真是了不起!」

也立刻就有許多人響應。並紛紛擁戴他出來組織義軍。

而此人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當地百姓口中所尊稱的「漚汪儒俠」林崑岡。本名林碧玉的他,字爾音,崑岡其實是他的號。出生於清道光十二年(西元一八三二年)閏十月二十四日,泉州人,原籍福建省晉江縣。

先祖渡海來台,原定居於北門嶼,後來才遷徒至漚汪西甲,也就是現今台南市將軍區西和里。由於他本身家學淵源的關係,自幼便開始習武,尤其擅長「雙鐗」這種可攻可守的短兵器。

但林崑岡卻不以此為滿,他覺得自己不僅要會武,也要能曉文,於是發奮苦讀,在二十四歲即考取了秀才。

因此允文允武的他,非常重視教育,除了在鄉中設館收徒,傳授武藝外,也在他擔任「漚汪文衡殿」廟事(如現今主任委員之職)時,發起信徒募金九千五百圓,以增建文昌祠,設立「育英書院」,並親自擔任第一屆書院山長,敦聘許煥翁先生來教導孩子們讀書寫字。

加上林崑岡平素就相當好義任俠,喜打抱不平,常主動替百姓排解紛爭,遇欺壓良善者,更會出手加以懲戒,頗獲百姓倚重與愛戴。

所以,這次在他高聲疾呼之下,由各地湧來參加義軍的人愈來愈多,以達到了上千名之眾。只不過,人雖多,但武器卻嚴重不足。於是他派人前去向府城守將劉永福求援。豈料,卻只得到了六十支老舊火銃。

因此,他們只好用「竹篙綁菜刀」來充當武器。所幸漚汪是有名的「棉被窟」,專門生產棉被的重鎮。自然而然便運用棉被來製作所謂的「棉被盾牌」,來作為防禦之用。

這時,劉永福派駐鹽水港的譚少宗、劉光明率領著「黑旗軍」,卻無法有效防堵從布袋嘴登陸的日軍第四旅團南下。當初劉永福原想在嘉義城擋住從北南侵的「近衛師團」,若是成功,就有機會在布袋嘴圍堵住企圖登陸的「第四旅團」。

這樣子,便能阻止日軍合流。但顯然在嘉義這方面的守軍,難以抵禦「近衛軍團」的攻勢。

因此,嘉義城一淪陷,也就註定布袋嘴之役非敗不可。即使由侯西庚所領導的義軍,不斷地以游擊方式牽制日軍。但「近衛師團」阪本大佐特遣支團已進入鹽水港,並與布袋嘴登陸的「第四旅團」瀧本大佐的主力部隊會師。

所以合流後的日軍,第一個攻擊目標正是鹽水港南端,急水溪旁的「鐵線橋庄」。再過來,橫越急水溪,便是「竹篙山」,也就是現今的台南市學甲區。

對漚汪來說,「竹篙山」無疑是最後的一道防線。於是,得到消息的林崑岡,便集結所有的義軍在文衡殿前誓師。

並向上天及關聖帝君焚香祝禱:「台灣就快要滅亡了,咱們已無安身立命之處,所以我林崑岡願帶領所有漚汪的子弟,拼死也要保衛住我們的家鄉,不被日本人所侵佔,望關聖帝能庇佑我們大家,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接著林崑岡就率義軍趕赴急水溪,想搶在日軍還未渡河前,給予迎頭痛擊。果然,當他們抵達「竹篙山」時,就發現日軍的前哨部隊正準備從鐵線橋過溪,朝他們這兒推進。

林崑岡二話不說,緊握雙鐧就帶頭向日軍衝了過去。其他人見狀,便以「棉被牌」為盾,手執「竹篙菜刀」也跟著殺過去。

日軍眼看他們來勢洶洶,正準備要舉槍迎擊時,林崑岡就已到了近前。只見他欺身而入,雙肩一動,就在兩道寒芒乍現後,兩個日本兵的咽喉已遭刺穿。

緊接著雙鐧拔出,血自他們的頸項迸射而出,噴灑在林崑岡的衣衫上。但他舞動雙鐧未停。又朝其他的日本兵殺去。隨著驚嚎慘呼聲不斷,敵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林崑岡渾身都被鮮血給染紅。他一個人。就殺了他們十個人。下手毫不留情。更不留命。

其他的日本兵這下可嚇傻了。也不知怎地,竟被林崑岡的這股氣勢給震懾住了。想要拔刀卻拔不出,想要逃跑又跑不了,就這麼傻愣在當場。

相對地,義軍卻因此士氣大振,喊殺聲震天價響,將日軍的前哨部隊殺得節節敗退,落荒而逃。但林崑岡卻未乘勝追擊,他擔心前方會有埋伏,於是下令退守在急水溪旁,與日軍隔岸對峙著。

次日,日軍主力部隊抵達,由「近衛師團」的阪本大佐親自上陣指揮。林崑岡一見,也毫無懼色的率領義軍準備迎戰。

雙方分據「鐵線橋」兩端,由於此處地勢南高北低,日軍雖擁有較強大的火力,但義軍卻是居高臨下,佔盡地利優勢,使得阪本大佐也不敢隨便下令冒然進攻。

於是,他只好先指揮砲兵,集中火力轟擊對岸的義軍陣地,欲迫使他們撤離,然後強行過橋。但林崑岡卻無畏砲火的襲擊,率領義軍死守陣地,一步不退,讓幾次想趁機過橋的日軍,無功而返。

就這樣,雙方在橋上數度交鋒,照理來說,日軍武器精良,士兵又訓練有素,應該是可以輕取義軍。

沒想到義軍為了悍衛鄉土,個個視死如歸,單憑老舊簡陋的兵器,竟使日軍無法越雷池一步,阪本大佐看在眼裡,實在是難以置信。兩軍苦戰終日,都拼盡了全力,死傷非常慘重。

事隔一日,連日軍南進總指揮川村景明少將都親率部隊前來支援,就算義軍再怎麼堅守,也無法抵擋如此強大的兵力。苦撐三天下來,已死傷泰半,若不撤退,恐將全軍覆沒。於是林崑岡只好忍痛下令退至「竹篙山」,鐵線橋最終仍告失守。

豈料,林崑岡才一撤到「竹篙山」,就遇著本應鎮守在蕭壠街(今台南佳里)的沈芳徽!從他口中得知蕭壠和麻豆都已相繼淪陷了!

原來川村景明在進攻「鐵線橋」的同時,早就派遣一個聯隊,由佐佐木大佐率領,先行繞道過去攻打蕭壠街了。

雖然當時防守在蕭壠街的沈芳徽率義軍極力抵抗,加上「黑旗軍」的劉光明聞訊也由麻豆趕來支援,但由於蕭壠街地勢平坦,沒有任何可以隱蔽掩蔽之處,因此,在日軍砲火強力壓制之下,義軍潰不成軍,只能倉皇撤守,也退來了竹篙山。

林崑岡一聽,深知大勢已去,不禁發出慨然長歎。

因為經過「鐵線橋」一役,義軍由原先的兩千多人,現僅剩不到一半,就算加上沈芳徽從蕭壠街撤退而來的兵力,也絕非整個日軍之敵。

所以,他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但眼看一場激戰就要展開。即使不敵。也絕不能示弱。於是,當晚他就集結了所有人,並在山頭設置香案。

自己則裹白襪,穿草鞋,跪下當天立誓:「明日一戰,若老天爺不肯幫忙,就讓我林崑岡先中頭門銃,以免弟兄們無謂的死傷;反之,則讓我們節節勝利,將日本人趕出台灣。」

聞者無不痛哭流涕,慷慨激昂地說:

「林師傅,我們不會輸的,我們一定不會輸的!」

「對,天公伯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我們一定會贏的!」

大夥兒眾志成城,士氣已達顛狀態。於是,林崑岡決定今晚讓弟兄們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清晨再拂曉出擊,與日軍決一死戰!

隔天一早,林崑岡就率先登上「竹篙山」,以觀察敵軍的動向。只見日軍以佐佐木的聯隊為先鋒,川村景明所指揮的主力部隊則採取包圍戰術,駐紮在竹篙山四周,看來似乎沒有任何動靜。

於是,林崑岡誤以為日軍還未做好準備,他見機不可失,隨即高舉雙鐧,大喝一聲:「衝啊!」打算要給日軍來個出其不意的反擊。

誰知,林崑岡才一站起,「咻」地一聲,一顆子彈就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膝蓋,整個人便跪倒了下來,再也無法站起。一旁的義軍見狀,連忙將他扶起,欲帶往後方安全之地。但林崑岡堅持不肯。反而下令要他們趕緊撤退。

因為,這已應驗了他所說的誓言:中頭門銃!

所以,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但有些事,他也不能不為。於是林崑岡就趁大夥兒兵慌馬亂之際,刎頸自盡。結束了他六十四歲的生命。

而在林崑岡死後,地方上的百姓雖然非常地感念他,可是礙於日據時期,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奉祀,只能在其捐軀之地,興建一座簡陋小祠,以「忠臣公」喚之,並供人憑弔。

直到台灣光復後,於民國六十九年(西元一九八零年),由學甲當地居民眾擲筊經林崑岡英靈的同意,並向「學甲慈濟宮」保生大帝、「南鯤鯓代天府」五府千歲、「赤山巖龍湖寺」觀音菩薩敕准,才雕塑金身一座,供民眾膜拜。

到了民國七十七年,地方上人士倡議改建,並敕廟名為「忠神殿」,還將林崑岡由「忠臣公」改敕封為「忠神公」。

另經「臺灣文獻委員會」核定為十六抗日烈士之一,入祀臺北圓山忠烈祠,後來到了民國八十二年(西元一九九三年),更成為嘉義市「萬台宮」的主神林府將軍。

民國九十四年(西元二零零五年),乙未抗日戰爭屆滿一百一十年,台南縣政府隆重在林崑岡的故鄉,漚汪文衡殿的二樓成立「林崑岡烈士紀念館」,不但完整的保存林崑岡生前的史蹟,也清楚記述當年的這段歷史,更為我們後代子孫留下了可歌可泣的一頁。

作者本名劉自仁,台灣大百科徵稿比賽兩屆冠軍,著有《台灣奇廟故事》等著作

照片來源:作者部落格

●經授權刊載,原文出處浪人齋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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