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政治正確?科學正確?還是生命正確?

JAMA的總編輯霍華德·鮑納 (Howard Bauchner) 代表JAMA所有編輯和出版人員,日前發表的一篇社論 〈新冠大流行的公共衛生英雄〉 (Health Care Heroes of the COVID-19 Pandemic) 向全球參與新冠戰疫的所有醫護人員,特別是三位指標性的人物致敬。

社論中說,新冠大流行的死亡人數已數以萬計,最終數百萬確診者誰將會生存下去?我們正在哀悼受害者並且照顧倖存者。現在正是時候對迄今為止出現的一些英雄表示感謝了。

第一位英雄 : 武漢市中心醫院中國眼科醫師李文亮,第一位向中國當局警告一種類似於嚴重急性呼吸道綜合症的疾病發生了,他被迫簽署「悔過書」,並於6週後死於新冠。

第二位英雄 : 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白宮衛生顧問佛西 (Anthony S. Fauci)。他以豐富的經驗和智慧,冷靜地帶領美國度過了這場大流行病,並以科學和最大的專業精神竭力向令人擔憂的國家保證。他堅持講真話,為公衛領域樹立典範。

第三位英雄 : 義大利米蘭人道研究醫院(Humanitas Research Hospital) 麻醉和重症監護室主任毛里齊奧·塞科尼(Maurizio Cecconi)。他報告了義大利倫巴第最早的疫情,領導義大利倫巴第的醫生開發了新冠 ICU網路來管理該地區急需護理激增的病人。Cecconi 在JAMA寫的觀點文章,〈義大利倫巴第大區新冠暴發的重症監護應用:緊急響應期間的早期經驗和預測〉 激勵了全世界,為將到的海嘯做準備。

公共衛生專家現在是「壞人」嗎?

這些「英雄」是醫界眼中的英雄;但他們也是民眾、政客眼中的「英雄」嗎?美國作家愛默生 (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 說過 : 「到頭來,英雄豪傑都會成為惹人討厭的人物。」(Every hero becomes a bore at last.) 沒錯!公共衛生專家現在已經變成「壞人」(Public health experts are now the bad guys. )了嗎?至少他們在政客眼中是「壞人」。Drosten是柏林Charité醫院的著名病毒學家,他在收到仇恨郵件破壞他的公眾形象時說:「現在的報紙用文字來諷刺科學家,這讓我感到噁心。」新冠大流行使科學家處於困境。平常鮮為人知的這些學者、流行病學家和病毒學家,現在突然站在鏡頭前,告訴人們要待在家裡,關閉企業。而有「熱帶川普」之稱的巴西總統波索納洛卻對新冠病毒不屑一顧,稱「只比流感毒一點」。他沒戴口罩手套,對著數百名支持者發表演說,一度咳到話講不下去。政治正確?科學正確?還是生命正確?到底誰說了算?

蕭伯納 (Bernard Shaw, 1856 -1950) 說 : 「我從不認為馴獅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勇氣;不錯,他是在籠子裏,但他至少不會受到其他『人』的攻擊啊!」( I have never thought much of the courage of a lion- tamer; inside the cage he is, at least, safe from other men.) 說得真好,獅不可畏,人言可畏。不過,美國的佛西並不孤單,他的義大利同行瓦爾特·里卡迪(Walter Ricciardi)在該國提出禁足時間應拉長以防止第二次冠狀病毒感染後,遭到民粹主義聯盟領導人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及其支持者的攻擊。里卡迪說:「我總是說實話,這是科學家的道義和職業責任。」憤怒的美國人與疫苗懷疑論者和著名的陰謀論者亞歷克斯·瓊斯(Alex Jones)一起抗議美國各地限制社交的限制活動,高呼 「佛西下台」( Fire Fauci)。佛西回應了要求他被解僱的呼聲,稱他理解人們的無奈 : 「我想傳達的訊息是,除非我們控制住該病毒,否則從經濟上講,真正的復甦將不會發生。」

你看到的可能是狂野的西部

曾任歐洲公共衛生協會(EUPHA)主席里卡迪(Ricciardi)在警告不要重新開放倫巴底北部地區,並在推特上發表對美國總統川普的批評性言論後,薩爾維尼說他公開侮辱了美國總統,他敦促政府開除里卡迪擔任顧問的角色。里卡迪只能說 : 「當人民投票選舉民粹主義者和主權冒險家時,他們就可以做出有影響力的決定,而這些決定將削減健康創新的研究。作為一個公共衛生專家,我有義務站出來說話。」

在高層政治家的推動下,這種民粹主義的憤怒越來越與陰謀論混合在一起,劍橋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桑德·范德·林登 (Van der Linden) 說:「人們不再信任公共衛生專家該怎麼做,就人們堅持想要的資訊而言,你看到的可能是狂野的西部。」他指出,如今,科學家很難在這片土地上行走了。當科學政治化的那一刻……政客將其用於他們想要推動的任何議程,然後與他們基於證據的對話就變得非常困難。」

政客的直覺好像勝過證據和科學

英國最頂尖的老牌名校布里斯托大學 (University of Bristol) 的認知心理學教授史蒂芬·萊萬多斯基(Stephan Lewandowsky)表示:「試圖反對科學的人最普遍的技術是指責科學家具有政治性。」 近十年前,當氣候變化否認者向他發出死亡威脅時,他本人也面臨著類似的情況。他說:「像我自己這樣的科學家,流行病學家和氣候科學家,我們總是處在這種困境中,我們有話要說,有些人會發現這是政治上的。」

今天的政客們使情況變得更糟。萊萬多斯基說:「民粹主義的本質是情感勝於事實。」「……領導人,例如川普或薩爾維尼,他們的直覺好像應該勝過證據和科學。」但是,批評不僅來自極端。例如,在英國,科學顧問因過於與政府保持一致而受到抨擊。Lancet期刊的編輯理查德·霍頓(Richard Horton)說:「當據說政府的獨立醫療顧問告訴我們什麼是不真實,以支撐他們所屬的信譽迅速崩潰的政治體制時,這些顧問就失去了正直和對我們的信任。」

誰來讓他們「留取丹心照汗青」呢?

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 -1900) 說 :「誰都可以做出永垂史冊的事情,但惟有偉人才可以將之撰寫成書。」(Anybody can make history; only a great man can write it.)前述JAMA的社論列舉的三位「抗疫英雄」確實做出「永垂史冊」的事情,不過,在這個「歷史遺忘」的時代,做了大事,做了好事,做出「永垂史冊」的事,誰來讓他們「留取丹心照汗青」呢?別跟我說是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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