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秀枝》佛我共修 趙春翔少見以僧佛入畫

簡秀枝》佛我共修 趙春翔少見以僧佛入畫
簡秀枝》佛我共修 趙春翔少見以僧佛入畫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進入拍賣熱季,赫然發現一幅趙春翔作品《仙靈界》,是近期少見大尺幅作品,同時,少有把神佛入畫。

該作品,凸顯了趙春翔當時的精神狀態,應該是比較1984年前後作品,油盡燈枯之前,他的焦慮與掙扎,最後借助信仰中的神佛,希望在「佛我共修」下,穩定情緒,精進未來。

綜觀趙春翔的藝術軌跡,杭州藝術的學習,不管是潘天壽的傳統書畫,或者巴黎海歸派林風眠、吳大羽、方幹民⋯的革新西畫,引西潤中,中體西用,都是東西大跨度的養成,校友人才輩出,無論東西媒材、創作形式,都能鵠立雞群,引領潮流。

趙春翔於1948年隨政府來台,曾在師大任教,當時以水墨書畫創作為主。1956年獲天主教于斌樞機主教推薦及公費獎學金,遠赴西班牙深造,之後,輾轉從巴黎,去了紐約,前後一待就是32年,直到1989年嚴重的妄想破壞症,帶著畢生畫作,從紐約、經香港,到四川成都,希望回到中國土地上,投靠胞弟。怎耐,病體已重,成都無法久留,又千辛萬苦,經香港,回到台灣,最後與髮妻在苗栗,共度殘生。1991年12月即以81嵗之齡辭世。

趙春翔的藝術轉折,有幾個階段,1958年輾𨍭到紐約,受到美國抽象表現的大潮所鎭懾,在入鄉隨俗下,他捨毛筆書畫,改用油彩,尤其在幾位抽象表現大師的影響下,他以大排刷,畫起抽象油畫,是那種6尺* 6尺的四方大畫布,盡情揮灑,成就了一批氣勢弘偉、筆觸租獷、質感厚重的大油畫。

1963年趙春翔曾應邀為亞克力顏料作實驗,在質地清巧、色彩鮮艶,容易乾燥的幾個優點下,開始改以壓克力顏料,彩繪作品,那個階段,西方幾合、極簡等觀念,悄然進入他的創中。

按著,因為獲點知河南老家飢荒,母親挨餓離世,又擔心大兒子滯留家鄉,求溫飽不易,趙春翔非常自責,尤其對於大時代的顛沛流離,妻離子散,悲痛不已。

當時紐約抽象表現主義,也逐漸褪色,趙春翔曾作了些立體作品,但沒有撐太久。當家鄉的家人遭遇的椎心,對藝術未來的芒然,有好長一段時間,趙春翔只能在壁紙公司兼個差,圖圖溫飽,心情的寞落,可以想見。

有一回,老同鄉路過紐約,為他帶了水墨棉紙作為扮手禮,鄉親的溫暖,讓他像回了魂的遊子,當浪跡天涯無所憑藉的時候,墨香筆親,成為最療癒的工具,喚起了回憶,以及蘊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東方情懷,陰陽五行的深邃浩瀚,他回到熟悉的筆墨世界,回歸易經哲學領域,趙春翔展開中西合壁的實驗之路。

70年代硬邊藝術、拼貼組合,趙春翔大膽嘗試,把宣紙錶在油畫布上,陰陽圖騰入畫,立體維度的操作,現成物的搭配,構築出他豐富的實驗與實踐之旅,許多擲地有聲的大作,都在70年代晚期因應而生,奠定了他華裔紐約客的藝術地位。

當時,也是趙春翔和國際館博機構、策展人關係最密切的時候,在美國東岸多家公立美術館舉辦個展,或參與聯展,也曾以東方陰陽創意,為紐約建築大廳作公共藝術,當時有些西方人迷戀東方哲思收藏了趙春翔的大作品。

80年代,台灣開始大興土木,新建美術館,例如,1983年開館的北美館,於翌(1984)年就為趙春翔舉辦個展,當時在展廳呈現有畫畫水墨影子,又有西方概念圖騰出作品,算是非常當代新潮,愛穿螢光綠襯衫的趙春翔,帶著智慧、成熟與自信,在北美館的講座上,滔滔不絕,連香港藝倡畫廊金董建平也專程飛抵台北旁聽。金董建平是拆船大戶董浩雲的女兒、香港特首董建平的胞妹,政商關係非比尋常,後來,與趙春翔建立很好互動關係,果然在趙春翔生病,關閉紐約畫室,返回亞洲時,就把大半生的作品,全部交給金董建平,讓她全權代理,出版畫冊,爭取在各地美術館的展覽。

趙春翔回到台灣後,回到聚少離多的太太劉雪琴身邊,劉雪琴學醫,在北京是心臟科醫師,來台後在苗栗中學擔任校醫,一直到退休,後來也終老於苗栗。

趙春翔在苗栗,健康時好時壞,作息有親人照顧,正常許多。偶爾也重拾畫筆作畫,但畢竟年歲已大,力不從心,健筆不再,只能畫些小畫,在心緒上,已經不再是深奧大道理,而是反璞歸真,童趣連連。

曾經精研過易經、老子哲學,也長時間念佛書,打坐養心,太極氣功,比較是內在修煉,例如,他有許多作品,是探討宇宙之愛,陰陽五行,在那深不可測的畫面上,讓人靜思內省。

不可否認,趙春翔在80年代後期,嚴重的妄想破壞症,時時感受到被攻擊,非常沒有安全感,引發了他對油盡燈枯的聯想,似乎沒有太多對抗,或者借助外力,作長命百歲的妄想。

至拍拍賣會上出現的《佛我共修》作品,似乎出現在比較早期。根據趙春翔學生郭博州的的推論,把佛像入畫的一批作品,有可能是1980年代中期。他說,趙春翔曾在他們書信往返中提及,有一年他生病時,不知名的病因,耳朵會流出液體來,讓他倍感壓力。

是否那段時間年過70歲的趙春翔,不覺得自己太老,壯志仍未酬,他還是想絕地大反攻,因此,就想到尋求佛祖幫忙,乾脆直接邀請神佛入畫。那樣的作品,曾在1994年國美館舉辦「趙春翔遺作展」時,出現在該展覽及畫冊上。其中有一幅作品,在他簽名春翔NY旁邊,直接寫著「在病中」。另一幅《天神降福》,也是在畫作上,勾勒5個神佛,而且標名84年。

其實,1984年是趙春翔創作上的轉捩點,他在北美館舉辦個展,展覽過後,他有了奇發異想,開始改作品 ,增加幾何圖形,圓方菱形、紅色蠟燭,或以屋漏垠方式,從上往,潑灑顏料造成滴流效果。例如,《滌盡塵俗》、《祭天圖》,都在1984年完成。

比較合理推測,趙春翔在1984年生過病,但以積極的求神拜佛,引佛祖入畫,力求天神降臨,達到佛我共修,因而保住平安。病癒後,他脫胎換骨,積極重生,在藝術創作上,有了大突破。

拍賣公司的作品的介紹中提及,《仙靈界》是趙春翔絕對藝術時期作品,也是他精煉東西方、傳統與現代之後的作品,大畫幅右側的竹林,是趙春翔經常使用的元素,他崇尚女高音的高亢純粹性,也愛竹子修長中空的志節,差惡分明,在病體虛弱時,依舊以挺拔不阿的精神,自我期許。

至於畫境的營造,擁有良好基本功的趙春翔,喜歡以老子所說的「無狀之狀」作好目標,遠則清晰而飄逸之感、近則模糊而深邃。

拍賣導冊上分析,該作品孕含了「小乘論象」,又昇華為「大乘道悟」,穿梭在亦虛亦實之間,消災解厄的僧佛與左右護持畫中坐,竹林搖曳,遊雲馳騁,有如仙靈境界。

趙春翔一生,注重人格修行,在創作極盛期遇病,尋求僧佛引路,心堅意誠,期待「聚所有而空無」,也希驥「空無則包羅萬象」達到「佛我共修」境界。

趙春翔一生不斷地實驗、實踐,努力超越自我,僧佛入畫僅是非常短暫的嘗試,隨著年齡增長,對家鄉的思念,落葉歸根的起心動念下,他把夢想,化作紅燭、幾何圖形,成就了他最後的大潑、大灑、大改畫的自我升級。

讓僧佛入畫,類似「佛我共修」的作品,在趙春翔一生中,少之又少,只出現在1984年生病期間,這回17才的大畫幅出現拍塲,十分難得。

究竟人死,如油盡?如燈枯?還是沒完沒了?賭畫思故人,倍讓人懷念那錦衣夜行,一身螢光綠的絕對藝術家趙春翔。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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