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秀枝》周善祥「音樂壯遊」的智慧與啟示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當年輕鋼琴家周善祥（Kit Armstrong，1992-） 把跨度500年的「音樂壯遊」彈完，音樂界目瞪口呆，然後呢，有鋼琴老師直接反應，「以後不知道該怎麼彈琴了。」

  這樣藝高人膽大的音樂會，質佳量足，讓觀眾的口味都變重了，以後音樂會的菜色如果不夠「澎湃」，詮釋方式不夠深入，大家可能敬謝不敏的。周善祥後續十場的台灣音樂壯遊旋風，真的讓音樂圈，帶來微妙、但回不去的革命性變化。

  在職場，我們常被叮嚀，不但要「working hard」，更要「working smart 」，用這個角度看音樂圈，尤其看新鋭周善祥，最為貼切。

  周善祥持英國護照，其實有一半台灣血統。他媽媽是台南人，經歷一段國際婚姻，也給了周善祥國際壯遊的DNA，讓他以全世界為家，同時也以多方位，跨域跨界，作為學習標的，預告了他不平凡的人生。

  根據資料，1992年周善祥在美國洛杉磯出生，7歲起同時在加州州立大學長灘分校選修物理，以及查普曼大學選修作曲；9歲進入猶他州立大學攻讀生物、物理、數學以及音樂；11歲周善祥進入柯蒂斯音樂學院學習鋼琴，同時在賓士尼亞大學選修化學和數學；12歲周善祥搬到倫敦，在英國皇家學院學習鋼琴和作曲，後來他在巴黎第六大學，取得數學碩士學位。

  2013年21歲的周善祥買下了法國伊爾松聖德蘭教堂，把該座廢棄教堂兼獨特的裝飾藝術遺址，改建為音樂廳。自從2014年啟用以來，安排了許多創意十足的節目，分享同好。

  2005年13歲的周善祥結識了傳奇鋼琴家布蘭德爾（Alfred Brendel, 1931-）。

  布爾德自律甚嚴，當時已經74歲的他，是不收門生的，尤其學齡小孩。但周善祥的聰慧伶俐，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讓布蘭德爾沒有把他當小孩子看待，傾囊相授，成為他的入室弟子，自此師徒情誼深厚，英國紀錄片導演馬克．基德爾更把周善祥與布蘭德爾獨特的師徒關係，紀錄在《點燃鋼琴凳》一片裡，顯現了伯樂識千里馬、惺惺相惜的情緣，布蘭德爾傳授周善祥的，不只是鋼琴技巧，而是身處藝術汪洋中的開鎖智慧，以及鞭辟入裡的作學問態度。

  果然，一個虛歲30歲的年輕人，第三次入境台灣，目前除了引領追星旋風的當紅鋼琴家，同時也是清大電機系博士班學生（據說以視訊上課）今年9月就要升上博二，一心多用，分秒必爭，令人嘆服。

  周善祥於本月初入境隔離，一結束迎接他的就是跨度5個世紀的音樂大壯遊。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他可以從北到南，包括國家音樂廳大小廳，台中歌劇院，高雄衞武營，屏東音樂廳，連開十場音樂會，給出十套完全不同曲目，都是代表性作品。

  究竟這是怎麼樣的天才，他怎麼辦到！？

  睽違年餘的周善祥，15日晚間出現在國家音樂廳，靦腆笑容依舊，大男孩味十足的蓬鬆頭，合身白襯衫黑西裝，更具都會型男韻味。

  在音樂大廳舞台上，拿著麥克風，侃侃述說五百年來的古典音樂變化，沈浮風雲，轉身在史坦威大鋼琴前坐定，略作沈思，然後以十指神功，拉開超時空的琴韻邂逅，優雅知性、從容洗練，令人陶醉。

  擔任過音樂老師的謙虔教徒欒珍珠感動地說，他怎麼可以把古典音樂彈得這麼高貴，不要說年輕鋼琴家做不到，連彈了大半生，長年在教會詠頌聖樂的人都做不到，這樣的天才，果然出年少。

   6月15日的第一場的音樂壯遊，周善祥彈奏的曲目，就是從1520年到2020年，跨時500年，包含16位作曲家的20首曲子，從考古博物館談到當代藝術，從Virginal的鍵盤樂器，帶過大鍵琴、管風琴，一直現代講究音質平均穩定的豪華大鋼琴，失去有機變化的機會，就像現代美術館的燈光平庸，產生不了蠋光、煤油光的搖曳，學養專業，完全不像出自30歲年齡的口吻。

  蕭唯真老師傳了一篇音樂圈內人士的貼文，更為傳神：剛剛上課，學生跟她，每彈完一句就嘆氣，學生嘆完氣，老師也跟著嘆氣，尤其老師自己示範完，嘆的氣更大聲。

  然後學生說，「齁，如果是周善祥，他一定不是這樣彈」、 「他一定會如何處理樂句、色彩」。

  的確，聽完周善祥音樂會，是在場觀眾最大的收穫，他從音樂家的角度作詮釋，大家更了解周善祥在彈奏時，如何用宏觀角度來思考。進而彈奏出作曲家的意念。

  學生因此抱怨，「聽完我都不會彈琴了」老師更巧妙回答，「這是好事，因為你學會動腦了，不是只動手指」。

  周善祥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無聊的曲目，彈得非常不無聊，每一首樂曲在他腦內抽絲剝繭，利用每一寸肌肉的運用，幻化成該有的聲音，傳遞出來。聽他的音樂會，每一句層次聲響，如呼吸般自然，飛快、極慢、極強、極弱，都信手捻來，雖非常人可及，但是透過他的彈奏，聽眾能更理解曲子的結構，進而在自己彈琴時，反思該如何看待那些音符樂句，那是聽當天音樂會最大的收穫！

  這位老師更說，原本她對於1520年的古老曲目，不抱持樂觀態度，但聽周善祥彈奏時，真的讓在場聽眾，嘴角列出微笑，「喔，原來那麼早的音樂家就這麼先進啦」！

  巴哈為上帝而作的聖詠曲，更讓與會聽眾感受到上帝的恩典，神聖、純淨！

  到了外界熟知的蕭邦、李斯特、克拉拉、德布西，周善祥都不含糊，特別是蕭邦，絲毫不媚俗，李斯特的震撼，更震驚全場，讓大家看見周善祥展現出力度與速度的極限。

  有爵士風格、但不矯情的蓋希文；自以為傲的荀白克，到武滿徹的渲染，周善祥正如他自己所形容，音樂壯遊就是將一部古典音樂史，很有智慧地呈現出來！

  音樂界盛傳，周善祥並不如外界想像，很用功練琴，該位老師說，他心懷疑周善祥是否在看譜時，就把所有樂譜，輸入腦袋龐大的資料庫，當要彈奏時，按一個按鈕，自然那些音符結構和色彩，就會傳達到他的十指。

  所以，如何「彈」出來，就是一個傳輸吧，要什麼速度、要什麼力度，都毫不費力，就能技驚四座。世界上的天才很多，專業領域強大，又會音樂的天才也不少，但該老師認為，像周善祥這樣數學、物理、電機工程樣樣精通，又不用練太多琴的天才，舉世無雙，也許只有外星人才能辦到。

  但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在聆聽他演出時，非常清楚聽到音樂的結構層次，音樂家的本意，是莫大的幸福！老師最後語重心長建議所有音樂師生，尤其彈鋼琴的人，都要去聽聽周善祥的音樂會。

  見證周善祥對音樂的思考與經營，如何用大腦研究分析音樂家與曲目，所以他的識譜能力，詮釋境界，遠優於同儕，展現了對音樂的超齡理解。

  蕭唯真老師也分析指出，上次周善祥在台灣，大部分是彈奏莫札特曲子，莫札特其實是最難最難表達，音符少，但音色要很漂亮純淨，周善祥粒粒分明，完全具備再現莫札特天才的條件。他思想非常成熟，是用用腦袋在彈琴，用理性思維，彈出感性效果，遙遙領先音樂同儕，非常非常的周善祥。令人驚訝的是，彈蓋希文，那是屬於美國式的爵士，他也竟然彈得輕鬆活潑又入味，太讓人烙印在心。

  克拉拉的一生際遇太複雜，尤其對夫婿的健康走下坡、脆弱敏感個性，痛苦至極，但又必須懷抱希望，這麼心境非常不容易表達，但周善祥以年輕的心，超齡的體貼，表達了對舒曼夫婦苦命鴛鴦的愛怨情苦，動人心弦。

  蕭唯真認為，周善祥的音色，特別純淨，有些大作曲家的經典曲目，許多鋼琴家都彈，但周善祥版，還是最具特色，讓人百聽不膩。樂友期待他觸動靈魂的詮釋方式，每一次彈奏，都會有新的領悟，一般年輕鋼琴家很難望其項背。

  15日晚的安可曲是莫札特第20號奏鳴曲的第二樂章，周善祥的詮釋和音色，非常特別，他也刻意彈得比較感性，留給全場觀眾深刻印記，溫馨作結。蕭唯真強調，音樂界需要多些像這樣的人才，有思考和邏輯性的表達。

  究竟是怎麼一位天才，如此聰慧、早熟、全方位發展，又能累積出精實多元成果。

  期待周善祥帶給台灣的，除了連續十場的音樂壯遊之外，還有更多對於古典音樂演賞的清流期待，如何working hard ，兼顧working smart 問題，成為音樂圈的評價新尺度。

  尤其，在音樂發展的歷史長河中，音樂人對古今大師與經典的態度，作曲家、演奏者、賞樂聽眾之間，如何相知相惜，同時相互提升，達到真正的內外合一，心神共鳴，也是周善祥留給台灣民眾的人生大課題。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