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憂鬱之島》:不只是一部「反送中」電影,更多是提醒香港人尋找自我與初衷

文:辛母羊

《憂鬱之島》並不是一部「反送中」的電影,或應該說不只是。如果反送中、雨傘運動等事件是點,這一部電影就是有意識拉開距離,觀察點點星火在歷史軸線上的排列間隔、規律,以重演重要歷史事件的方式,交織香港的現在、過去,以及——可能香港人不敢想像的——未來。

Let's have a role play

作為討論真實的紀錄片,《憂鬱之島》卻不忌諱使用戲劇形式重演,1970年代的廣東男女為了自由,躲避文革,試圖偷渡香港。攝影機在黑夜中跟著下水,激烈的水花中,一眨眼出現了刺眼的日光,游到了現代香港——是本片倚賴的剪輯方式,大量在過去與現代之間跳躍。

楊雅喆的《女朋友。男朋友》(2013)裡,背景是野百合學運,鳳小岳對桂綸鎂有一句台詞是:「你先睡,睡一覺醒來,台灣就不一樣了。」對逃港的陳克治來說,一夜過去,一個五十年過去了,香港看起來確實不一樣了。但真的有不一樣嗎?

剛好相反,多個歷史重演場景(虛)與現代(實)之間的銜接,有意識地顯示出彼此之間的相似,例如逼供審問,施加者先是港英政府,突然換成共產黨,受迫的對象卻一樣。特別的是重演歷史事件的「角色」,在電影中直接抽離「下戲」,回到現實之間成為當下的「演員」,並討論歷史事件,質疑、詢問當年事件的原貌。

這種以扮演方式參與歷史的後設形式,使得《憂鬱之島》不同於「反送中」電影們,而是站在一個較為冷靜、超然的立場。

城裡的人想出去

但對目前的香港來說,城外的人想進來嗎?To leave, or not to leave. That is a question. 歷史事件之間總是驚人的相似。電影不斷回溯過去香港和中國的同心圓,歷時性地在幾個大事件上停留——1967左派運動、1989年天安門事件。《憂鬱之島》在歷史事件之中,如果找到了什麼規律,離散或流亡(diaspora)可說是其中之一。

陳梓桓的選擇的對象和觀點說明現在的香港「也可以留,也可以走」。留下或離開,是一個永恆存在的麻煩問題。比起訴諸情感或對抗威權,電影似乎不站在前排,而是表達了一種較退後、抑制情緒的理性觀點。

電影尾聲安排一組具渲染力、流動感十足的畫面,將行進的列車、墓碑和人群疊映,是否意味著生到死之間,我們都是鯽魚,被快速行進的歷史洪江刷下;以及,是否我們所做的努力最終是徒勞呢?《憂鬱之島》沒有提出答案,只是中性地、節奏有致地拍打水面,溯溪而上,循著歷史線索想要為香港找到更明確的答案。

Blue Island

如何決定《憂鬱之島》作為電影的標題,有沒有其他選擇或適切的、更能凸顯主題的名稱?我沒有問起導演。英文是Blue Island,在這個脈絡裡,藍色不是溫暖的顏色,而是吞噬泳渡者和希望的惡水顏色。島,還有什麼意涵?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活許吧。

若說《憂鬱之島》整體敘事結構稍難讓觀眾進入狀態,畫面與節奏生冷失溫,並不必過多責怪。要動員情緒與能量便交付《時代革命》,要支持與陪伴有《少年》那樣似虛而實的溫暖故事。《憂鬱之島》,卻不必跟它們一樣,而另外找到獨特的定位與視角,冷靜地回溯島嶼的歷史,提醒香港人尋找「自我」與初衷。

電影倒數幾分鐘,霎時無聲,無數個「罪犯」的面部表情映入觀眾眼簾,從地方文員到大學生,他們一張張無辜的神情,框限在特寫鏡頭內,也被鎖死在時代裡,無稽的罪狀像是烙刻在他們臉上的髒話,蠻橫且荒謬地不相稱。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電影在無數個「政治犯」的無言辯駁中戛然而止,而片尾credit名單上更有數不盡的匿名者,有些加註外框,暗示他們被剝奪自由的狀態。不能開口說的「憂鬱之島」更像是「沉默之島」,卻不是「沉沒之島」,在暴風雨中,泳渡者划出一道生路,期待撥雲見日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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