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府與江湖番外篇】談李登輝「空包彈事件」 張榮豐：中共謀略作為

我們終究沒見到張榮豐的那15本日記，不過，在台灣戰略模擬學會辦公室裡，我們見到國安局特勤指揮中心於1996年台海危機後編印的「第九任總統副總統候選人安全維護備忘錄」。

1996年，我國首度實施總統直接民選，引爆台海危機，李登輝曾公開嗆聲：「台灣要選總統，你打飛彈，你有飛彈，我有18套劇本對付。」年僅39歲、時任國統會研究員的張榮豐，率領幕僚群提出因應措施、擬定的劇本不只18套。彼時國安幕僚壓力之大，張榮豐曾在臉書上回憶，時任國安局長殷宗文曾和他拍桌對罵，台海危機解除後，殷宗文卻擺了一桌宴請他：「殷（宗文）第一杯酒就說要敬這次危機管理的無名英雄，張榮豐博士，他是18套劇本最早的起草人。」

防暗殺總統、設置狙擊手...「18套劇本」不只18套

他回憶，當時彙整20多種情境，「真正的劇本其實有時間、有空間、有對方的作為。」學者說的是概念，政治幕僚要做的是操作；「我們通常會先選一個很重要的起點，他（中共）的D-DAY是什麼時候？我們那時就推測，D-DAY是1996年3月5號，後來也的確那一天宣布（在台海舉行軍事演習）。我們從3月5號往後推到3月23號選舉，這中間對方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時間，什麼空間出什麼招，我們把這個整個做出來，那個就是所謂的劇本。」

「危機爆發之後，第一個要做的是危機性質判定－－這個危機對你最大的致命點是什麼？我們當時判定是一個心理戰。你如果判定錯誤，認為他（中共）是要打台灣，你反應就會不一樣。」張榮豐與同事判斷，中共發動對台高強度心理戰，主要目標在影響台灣總統選舉，並非真正攻台作戰，但無法排除局部武裝衝突。

做這些判定，需仰賴大量的情報和溝通，張榮豐的思緒回到令人痛苦的1996年，語調維持一慣冷調，談當時整理出威脅情境後，需要做應變計畫，部分威脅情境包括總統被暗殺，「暗殺劇本」交由殷宗文全權負責；是年總統大選，相關單位也設了狙擊手。

要做的應變計劃還很多，他舉例：「比如軍事上低調準備，儘量避免擦槍走火；經濟上，要穩定股市、匯市及大宗物資供應，外島編現比要提高，以安定社會民心；此外，強化國際利害關係國網絡，共同維護台海安全。」他指出，其中最重要的收獲是，我方利用此次危機帶來的機遇，發展出和美、日等國的實質溝通網絡，例如台、美國安會定期會議、蒙特利軍事會談...等機制。

形象管理方面，他主張「內外有別」：貫徹對國內勇敢、堅定形象，由於該場危機的本質是心理戰，所以重點主要擺在「反心裡戰」，例如提早釋出尼米茲號航母群通過台灣海峽、安排國際記者赴金門以戰地平靜投票的畫面，穩定民心。而在國際上，則塑造台灣人民在飛彈威脅下追求、捍衛民主的決心，彰顯「捍衛飛彈下的民主」形象。

「總統處理這危機都是在鎂光燈之下，你到底在媒體要呈現出什麼樣的形象？第一就是負責任－－遇到事情，不要人家問你一問三不知；第二，你的確拿得出一些辦法－－比如基金護盤、大宗物資也掌握了，軍事上也做了低調的準備。你要讓人看到你是一個有能力的政府，而不是說遇到危機就慌亂。」他強調，應該利用危機處理的議程，去引導媒體的報導，而不是讓媒體就自己去詮釋。問張榮豐，所以這算是早期的帶風向嗎？他不置可否，只是強調，危機處理時要先做出願景圖像。

空包彈事件 「那是中共謀略作為」

時間回到1996年，解放軍在台灣海峽試射飛彈，李登輝強勢喊話：「大家不用急，沒什麼好急！」、「免驚，那是空包彈啦！作秀嚇唬台灣人。」一般認為，李登輝展現出強硬態度，安撫台灣民心的同時，也導致我方情報員身分遭曝，牽動台灣情報網遭中共全面瓦解。1999年，解放軍少將劉連昆台諜案爆發，輿論多指向李登輝，認為其發言造成提供台灣重大情報的劉連昆身分曝光。

但張榮豐並不這麼認為。「劉連昆提供的情報並沒有『解放軍發射的飛彈是空包彈』的訊息...，」他回憶，「至少在總統府310辦公室（張榮豐和匪情專家曾永賢當時負責、與解放軍總政治部聯繫的辦公地點）沒有這份情報，據我所知，李總統辦公室也沒有這樣的情報。」他研判，較合理的推測是當時李登輝為增進人民信心，在造勢活動中提及飛彈是空包彈。

張榮豐說：「如果從軍事專業的角度研判，這個海域中共從來沒有打過導彈，如果使用實彈，頂多炸死一堆魚，意義不大；合理推測應該是裝上各種蒐集參數的儀器，以便蒐集諸如：風速、濕度等參數。」

至於劉連昆案被破的關鍵，他認為，是因軍情局被廣東國安廳雙面諜李志豪滲透。「李志豪是（中華民國）情報局的情報員，但他本身是廣東國安聽的幹員，所以他後來因為劉連昆的事出事以後，我們把他從香港調回來，判無期徒刑。他從1999年坐牢坐到2015年，才跟那個2個上校（換俘）。」2015年底馬習會前，兩岸進行首度祕密換俘，我方被中共綁架的2名情報員、前軍情局副處長朱恭訓上校、組長徐章國上校，被關押9年多後終於回台；對岸要求的雙面諜李志豪也被遣返。

換言之，張榮豐判斷，劉連昆案應與李登輝的發言無關；「我覺得那是中共的謀略作為...，李總統講空包彈是96年的事情，劉連昆出事是1999年3月29日...。」我們同時訪談另一名不願具名的人士，也憶及後來的情報顯示：「他們（中共）抓了劉連昆之後，江澤民非常震驚，所以他們馬上就定了一個調，說是因為李登輝講了『空包彈』，他們才抓了劉連昆。」

「2003年的時候阿扁說有496枚飛彈對準台灣（陳水扁當時具體指出中國大陸對台灣的威脅包括 496枚導彈對準台灣，導彈設置地點分佈在江西樂平、福建永安等），他們（中共）又抓了一批『台諜』（台灣情報人員），就說『總統大嘴巴』。其實都是同樣的手法啊。」他判斷，中共應早就監控相關人士，只是刻意選擇高調的時間點進行收網，以藉機分化中華民國總統與情報人員的關係，「這都是謀略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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