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在急診室度過中秋節，在高速公路上，唸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過中秋，華人社會受過起碼的國文課程的，很少人不會不知道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大家都知道，歲月會遞移，人生現況永遠在變化，但人孰無情，怎能因為變是常態，就不對人世的感情，關係，執著起來呢？

〈水調歌頭〉迷人，正在於此。世事多變，人孰無情，但總要接受，總要曠達，總要執著，總要留戀吧！中秋連續假期，《我父親》的男主角，95歲的我父親，突然連續血尿，母親很驚慌，大弟弟陪在一旁，一直跟我們兄妹保持聯繫。

我大致了解父親的病史，看不出來血尿的關聯，但查了一些資料，最糟糕是腎臟癌會血尿，其它如膀胱結石，尿道結石，攝護腺發炎，也都可能血尿。

好在95歲的老父親，精神不錯，平日也很會觀察自己的身體狀況，說來你也許驚訝，但驚訝後，你不得不佩服，他雖老邁，但腦袋清醒的時候，還真是精明呢！

弟弟說，老爸因為長期便秘，所以會記下自己哪一天上了大號，大號時，便了幾條，顏色和形狀，大概是怎樣，等等。雖然，他的記性差了，問他時，要看他當下的狀況，有時說得清楚，有時不成，但他記下來的內容，我們若當參考，還蠻有用的。

這次，便是老爸自己尿尿後，跟母親說，奇怪，尿尿怎麼是紅色的？但母親沒在意，以為他又腦袋不清楚了。可是，當天，他又跟大弟說，尿是紅色的，大弟要他下次尿尿時不要沖掉，幾小時後，他竟然記得了，這回，有大弟當在場證人，沒錯，他血尿了。

大弟通知我，我要他們別急，再觀察幾次尿液，也問問老爸的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知是老爸太老了，感覺神經遲鈍呢，還是他真的沒什麼異樣的感受，反正，接下來，血尿兩三次，我們很緊張，他一點事也沒？！

這一天，大致這樣過去了。第二天，他起床尿尿，又是血尿，大弟說還有黑色的血塊，但老爸依然說沒事沒事。

我們兄妹幫他掛了兩三天後的門診，但我們越想越擔心，畢竟95歲了，只怕萬一有什麼。我們分頭在台北，在桃園，找了醫院，最後決定今天就去掛急診！

佳節最後一天，怕往返高速公路塞車，決定選了桃園署立醫院掛急診，一來這裡已經有老爸的病歷資料，二來，之後的門診，老媽過來也比台北方便些。

疫情期間，所有的醫療院所都差不多，急診管制進入人流，我讓比較熟悉老爸狀況的大弟陪他進去，我在門口陪老媽。說來也玄，早上還血尿的老爸，竟然在醫院的驗尿時，尿出來的顏色是咖啡色的（顯然他喝水太少！）看不出血絲。

驗完尿，量完血壓，老爸坐不住，我們陪他走出來，在院區裡走走，等報告，但他是想抽菸的，可是院區禁菸啊！

好笑又好氣的是，別看他有時精神不濟，眼睛不好，偏偏想抽菸時，精神特好，眼力特佳，被我們兄弟再三阻攔後，他竟然指著地上的煙蒂，說「那為什麼他們可以在這裡抽菸？」

還真的咧，地上一兩粒煙蒂，害我們兄弟倆「蒙受不白之冤」！但，我們還是壓抑住了老父親的煙癮，哄他「出去就讓你抽，抽兩支！」

等了一個多小時，報告出來，急診醫師很詳細的告訴我們，不用太擔心，看不出有嚴重到必須留院觀察的程度，但要掛明天的泌尿科門診，仔細地檢查老人家的攝護腺系統。

這時候，老人家可腦袋又清楚了，他嚷嚷著，「看吧，我就說了，沒什麼事嘛，還來看什麼醫生！？」

我看看大弟，大弟看看我，我們再看看醫生，立馬異口同聲的對他說：「謝謝啊醫生，我們明天會來門診的，中秋節快樂，辛苦了！」

大弟陪爸媽，往南走，回埔心老家，我趁著高速公路車潮還沒湧現的下午前趕回台北。

一路上，想著我老媽的叨叨絮絮，想著我父親一副「你看吧我就說沒事嘛」的表情，我臉上不禁淡淡笑出來。

欸，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人家很會忍，平日總是不想麻煩我們孩子，但他們是我們的爸媽啊！沒有她／他們，就沒有我們，他們的健康，就是我們心念之，意懸之的座標啊！

我們怎能不因為他們的身體狀況，而奔波不以為疲，而操心不以為累呢！我們是他們的孩子啊！即便我們也這麼大，這麼老了！

我在往北的高速公路上，想著我爸媽，我弟妹，想著我的女兒，我的妻子。誰都希望，此情此景，常存不變啊！誰不希望呢！

打雷了，雨滴瞬間一滴滴，一顆顆，一串串，一陣陣的，撒向車窗，雨刷規律的左右搖晃起來。就那樣，就那樣的，水調歌頭〉在我腦海中，浮起了，一段一段的：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但願」是心願，明知不可能，但我們怎能不「但願」呢？老爸您要健康長命，老媽您要持續嘮叨，我所愛的人，都要人長久，都要共嬋娟啊！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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