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女兒心疼的媽媽 愛與依賴的我家小廚房
在台北民生社區,有一間很不顯眼的餐廳,店如其名「我家小廚房」,簡樸至極,牆上黑板琳琅滿目的菜色,全來自那讓人轉身都難的小廚房。坐鎮其中的曹佑淇,嬌小身軀不慌不忙的用二口爐送出一道道料理。看似尋常,但一嘗就被那甜、辣、酸、鹹的硬底子層次嚇到。
曹佑淇做菜不加糖,剝羅漢果肉泡水,天然的甜蜜拿來燒菜,也讓客人當消暑冷飲。許多人是衝著她湖南式的麻辣味上門,只見曹佑淇從桌底搬出一缸缸的泡椒、辣椒、泡菜,全是自己發酵製作。
除了道地湘菜,江浙、四川、台灣等各地風味她全能。「小時候家裡做生意,請了個四川廚子,我跟著他學,我爸爸娶過寧波、嘉義、湖南三地的老婆,我夫家又是江浙人,耳濡目染下,就會了這些。」曹佑淇悠悠淡淡的說起往事。
「我有看你們《鏡週刊》那期寫平路的報導,我有留言,因為跟我的成長背景很像,我也是在很小的時候被生母遺棄……。」她冷不防的提起,我沒有預料到,她全能的手藝原來綁著坎坷的身世。
父母都是醫生,照說應該是優渥的家境,「我印象中的母親,總是打扮得很漂亮,是那種走在路上會讓人眼睛一亮的美女。」但美麗母親的目光始終沒有停留在她身上。
6歲某一天早晨,母親牽著她的手走到一個天橋下,叫她站在那兒等她回來。曹佑淇聽話地等著,動也不敢動,任憑尿急濕了一身。直到天色已黑,等不著母親,反而看到心慌意亂的父親向她奔來,母親,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母親成了禁忌的名字,偏偏曹佑淇和她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成了家族裡不受寵的女兒。生長在眷村,奶奶經常有牌搭子來吃飯,曹佑淇5歲就得進廚房當二手張羅飯菜,到了10歲比較有力氣,就開始幫忙晒湖南臘腸、香腸。
「我小時候經常搞丟自己,迷路時肚子餓就會找一些路邊的野菜、花草吃,我很喜歡那種味道豐富的排列組合。」料理食物的百變滋味,成為她在黑暗生活中的一點樂趣,也因此,她特別愛待在廚房和四川師傅學菜。「光是麻,我就有將近40種方法,比例拿捏、熬製時間,還要讓它醒過,有的醒了再炒,風味完全不同。」
後來爸爸又娶了個台灣老婆,這位後媽讓曹佑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情。「我那時正當發育,她看我很瘦小,經常煮絲瓜蚵仔豆簽讓我補一些營養。我在她身上,看到屬於媽媽的味道,就是溫暖、安心。」
而當她自己有了小孩,每當遇到困難,她始終警惕自己,「我不要再複製自己的遭遇,成為媽媽後,我終於能把理想中的母親形象,在我孩子身上實現。」於是她每天與子女談心,日日不倦怠地做菜帶便當。
好手藝原本被藏在家裡,直到女兒陳皓柔大學畢業,鼓吹她做個小生意,一開始只是賣粥,「但因為我們也會做些小菜,客人後來變成特地來買配菜,就會說你們做菜那麼好吃,乾脆開個小館子。」陳皓柔笑說。客人順水推舟到現在,小廚房規模不變,但已成了民生社區居民的巷弄食堂,名聲遠播到連香港人都專程來吃她的煎魚。
湖南名菜「剁椒魚」,傳統用河魚,而講究鮮度的曹佑淇則是用馬紹爾海域極速冷凍的海鮮做全魚料理,「重點是剁椒的辣絕不能蓋住魚本身的鮮味,而是只取它的香氣。」
她做的菜外頭並不常見,如傳承夫家的「寧式燜肉」有栗子的鬆綿、五花肉的甜腴及吸飽紹興酒氣的豆腐;女兒最愛的「蛋香木耳豆干」及「醋溜木耳」則是特別選用黑龍江的秋木耳,個頭小,營養價值更高,點菜時還貼心問你要溜黑醋還白醋?
眾人桌上絕不可少的是一尾當令煎魚,曹佑淇煎魚用的油很少,集中在鍋邊,魚一下鍋,她就開始做別的事。我問她不用顧火嗎?她老神在在地說:「完全不用,我用耳朵聽。」那劈哩啪啦的聲響,表示魚身的水分還旺盛,千萬不可翻動,直到聲音漸歇,她才來翻面,果然整條魚金黃香豔,肉嫩骨酥,整隻連魚頭都可下肚。
曹佑淇專心做菜,外場則由女兒陳皓柔擔綱。別的母女共事容易起摩擦,她們則是濃情蜜意化不開。苦盡甘來,曹佑淇藉由料理彌補了童年缺憾,雖說陳皓柔笑稱是大學畢業不知幹嘛才叫媽媽開店,但望著母親的疼惜眼神卻洩漏了真正理由:「能和媽媽膩在一起,多點時間就好。」我們一邊吃著小廚房的菜,紅了眼眶,唉,都怪泡椒太辣。
延伸閱讀
【一鏡到底】母親曾是一個謎 平路
全世界最難訪問的人 我的阿公是91歲宮廟主委
【黃惠偵番外篇】我的風流母親
【吃便當】素食便當暗藏街友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