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戰風雲人物】最漫長的勝利 柯文哲

柯文哲險勝。個性狂傲的他，對自己扮演的角色有許多比喻：勤政的雍正皇帝、遊戲人間的濟公、務實的外科醫生。本次台北市長選舉，他在四面皆敵、藍綠夾擊、競選團隊荒腔走板的情況下，成為他最喜歡的《三國演義》強者：趙雲，以最少的資源、最高的人氣，成功連任台北市長。

即便是在尖叫、吶喊及手機閃光燈中走上舞台，即便已經轉身面對群眾，柯文哲仍沒有笑容，好像他輸了一樣。

自喻趙雲 獨身奮戰

這天可說是台灣選舉史上最晚開票結束的一次，凌晨3點，對等待勝利的人來說實在太漫長了，柯文哲累了，發表勝選感言時還卡了一下：「改變已經成…成真，改革不會回頭。」他低頭看稿，直到揮拳說：「阿北，回來了！」才有了笑容，他終於在藍綠夾擊下成功連任。

柯文哲 小檔案

• 出生： 1959年8月6日出生於新竹

• 學歷：台大臨床醫學研究所博士

• 經歷：曾任台大醫院外科加護病房主任、器官移植小組召集人、創傷醫學部主任、急診後送病房主任、台大醫學院教授；現任台北市長。

沒想過加入民進黨嗎？選前接受本刊專訪，我問，柯文哲「啊」了一聲，像是被客人問價錢的任性老闆。「哇嘎哩共，像我這種愛放砲的，加進去，不是啦，其實對我來講自由自在很好，加入民進黨，我也不可能就不講話。」他頓一下繼續講：「還有一點，你要講實話，人家根本不要我參加，他們本來就自成一個體系。」他嘻嘻笑，說自己是會進化的全新品種，又語氣嚴肅問我消息哪來的？「民進黨從頭到尾沒有要柯文哲入黨，從頭到尾沒有。」

4年前，他與民進黨合作，成功擊敗國民黨，這次協助沒了，也代表他不受限於政黨，這場選戰，他當自己的導演，演出自己的人生實境秀。

選前3個月，吳祥輝登報指控他參與中國大陸活摘法輪功器官，更邀《屠殺》一書作者葛特曼來台開記者會，直稱他是騙子，然而4年前，葛特曼以公開信證明他的清白，於是民眾看了一齣政治的荒謬劇。若選舉像是《三國演義》，他曾自比趙雲，因為「強者只有在一個人時才最強。」在這場選戰，他只有自己一個。

素人蛻變 政治強者

選前2個月，柯文哲民調、施政滿意度都高，粉絲追蹤人數190萬，網路選舉募款9小時內達標，他充滿自信，發言態度也就張狂，批藍批綠，人人愛看，記者如鯊魚等他餵食幾句話，而對手都沉在水裡，看不見。政治評論家林濁水認為他是影響2020總統大選的關鍵人物，專欄作家溫朗東更認為，他的失言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失言，因為他的支持度從未下降。他不再是素人，而是擁有渾厚人氣資本的政治人物了。

柯文哲總自傲自己是強者。人生第一次大挫敗是大學聯考失利，那時他吃不下、睡不著，惡夢多年，只因沒有考上台大，之後他重考，成為真正的菁英，然後是葉克膜權威名醫，卻在台大醫院愛滋器官誤植事件，成了唯一扛責的人。因為過度自傲、大砲性格而沒朋友，他被拔除所有職務，貶到台大醫院地下4樓的辦公室，他自嘲：「我的位置比太平間還低一層樓。」直到4年前，他與民進黨合作，以壓倒性大勝，擊敗了他因身為228受難家族而痛恨的國民黨。

拼裝團隊 腹背受敵

他對人對己都苛刻，說初任台北市長時的團隊是拼裝車，他用人如換零件。於是，過去的選戰功臣都在對手麾下，讓他施政滿意度衝到最高的世大運功臣蘇麗瓊，更公開支持他的對手姚文智。

四面皆敵。競選團隊竟也如他的競選卡車一樣，完全拼裝，擅長網路空戰的幕僚們，現實中荒腔走板，先是競選辦公室被告發違法、遭撤除；競選卡車開入北投公園辦活動，被開罰；甚至連選前之夜的場地也搞錯申請日期，將市政府前的廣場拱手讓人。

選前16天，柯文哲請假正式投入選舉，參加電視辯論，卻宛如批柯大會，他念稿如政績發表會。唯一的火花，是其他候選人學他公開選舉明細，他抓住機會，說上次選舉連勝文向監察院申報的選舉經費比他還少，這次對手的選舉經費又比他少。「台灣人民會相信嗎？」

火花點起怒氣，當晚造勢活動，他砲轟對手：「考驗台灣人民的智商。」過去的名言佳句全端了出來，「比藍綠更重要的是黑白。」「比統獨更重要的是是非。」他說台灣政黨政治變成幫派政治，幫派是黑的，而他是發光的白。台下年輕人歡呼，然而現場最年長的，是他的父母。

政治議題的攻擊連連，紅色、黑色、綠色，每種顏色的箭，都想射上他這塊白色的靶。靶心中了，競選總幹事小野成了高雄市長候選人陳其邁的支持者，大優的選情下跌，小野遭對手攻擊爆哭，也沒能拉回民調，最後民調結果出爐，他與對手丁守中只差2％。

於是他謹慎了，降低音量。選前7天開始掃街，天天從早上8點開始，七進七出老街市場，但拜票氛圍像另一種時空，年輕人與他合照、嘻笑打卡，工作人員舉著看板，上頭小字密密麻麻，寫著諸多政績福利絕對大於被砍掉的1500元敬老金。但老人們像是被沒收糖果的小孩，阿公罵他選不上，阿嬤則說他人氣低。

拉鋸久戰 險勝連任

發現自己只剩下網路義勇軍了，網路的人氣會與現實貼合嗎？柯文哲動搖了。選前1日，他演說連喊6次「出來投票！」雙手點在半空，點在講台，咚咚咚地，像是為支持他的網路義勇軍按讚。這場選舉，他控制選舉經費，沒有競選看板、電視廣告，只透過臉書播放廣告，最後一支廣告裡，他張揚自傲的表情也沒了，剩苦笑與悲情的告急，「選到有點吃力。」「拜託柯粉要出來投票，我發現年輕人都鍵盤革命家。」4年前，他選市長時曾說：「這票聽孩子的。」這次仍然不變。

「我期待這場選舉，是一場實驗成功的社會運動。」柯文哲期望甚深，選前3日更特地到他崇敬的蔣渭水銅像前發表演說，讓我想起他曾這麼談李登輝：「他就像日本武士，下手精準，對台灣歷史的影響，是讓台灣走上一條沒有辦法回頭的民主之路，不管喜不喜歡他，國民黨或共產黨對他的評比都是—他是個可敬的對手。」柯文哲也想成功改變，他想當革命成功的人。

這晚他與對手從6點開始持續拉鋸，舞台上歌曲旋律輕鬆，但群眾情緒緊繃，從領先6千、5千、4千，到最後僅勝3千多票，他終於贏了，沒有高票當選，只有驚險。

「明天，還是一如往常，繼續工作！」說完話，柯文哲走下舞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準備召開國際記者會。凌晨4點，燈暗人散，日光未出，滿月的光灑了下來，隱約還聽見有人喊：「柯文哲！凍蒜！」彷彿這場選舉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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