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咖】男人30像顆蒜 韋禮安

韋禮安的新專輯，用了許多歌唱以外的取樣聲音。朋友心碎的懺情、外公告別儀式的誦經聲⋯自然，還包括他自己埋伏著的、但未明言敲釘於何處的情傷，這樣揉雜成一張離別曲。

距離上張專輯快4年了，他也跨過了30歲這個坎；更多的離別曲、更多的感情債，他雖笑著，但時間對每個人都公平。每個人心口的記憶上都插著一把匕首，你唯有習慣，或是習慣到忘掉。

入行10年後，他經歷與前東家撕裂、跟多年女友分手、外公外婆相繼走了；時光施加於韋禮安身上的，除了在聽歌會失控哭泣，還讓他能生動形容起自己一段被擠壓的過程。我沒料到有人會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痛苦，讓痛苦有了鮮辣嗆的氣味。

還是悶騷的 韋禮安

1987年3月5日生。2007年在《快樂星期天》校園歌喉戰獲首屆冠軍，2010年發行首張專輯《韋禮安》，獲金曲獎得最佳新人獎。2015年以第三張專輯中的〈狼〉獲金曲獎最佳作曲人獎。2018年於社交媒體上宣告與福茂唱片合作關係終結，雙方也因合約糾紛對簿公堂。2020年4月推出第五張創作專輯《Sounds of My Life》。

深藏老家 錄音帶裡 那些失戀心情

韋禮安說，「你知道有個做菜的工具，是把蒜頭放進去，把它擠成蒜末從小孔出來。我覺我自己很像這樣，透過時間的擠壓，從原本一顆完整的蒜頭，被擠成了蒜末。當然可能味道就更濃烈，但是必須要經過某一些痛苦，跟轉變。」說的是壓蒜器，我卻立刻有了畫面。

事實上韋禮安很擅長這種視覺化。比如他說起自己身處的行業，是藝術也是商業，當中沒有一定的方程式，「我們怎麼用這個東西換取金錢跟酬勞？那不是科學，不是兩個氫原子加一個氧原子就是水，沒有那麼簡單。」

而他愛吃，他寫的歌〈一口一口〉裡寫著，「一口把想念都化成腸胃蠕動⋯吞下至少填飽什麼」，將情緒拌料、翻炒再置於肚腹之間。說的，當然不盡是吃飯的事。

他承認，「30歲之前很焦慮嘛！想說我到底長大了沒？但是，生命好像就是在過去的3、4年，把悲歡離合一次集結濃縮給你，迅速長大，當下的感覺，有點像青少年時期突然抽高，視角都不一樣了。」

人往往會失去某些記憶，過程中你知道自己忘記了，想找回它，最後卻連想找回這件事本身都會被遺忘。意識到時間正在擠壓自己，韋禮安在籌備專輯時蒐集了很多聲音。有朋友失戀的苦痛；一捲老家翻出的錄音帶裡，有小學時的自己說「我是韋禮安」的聲音。他說：「我想要把這些聲音都記錄下來，我希望五年、十年後回來聽，還是有很多感覺。」

包括自己失戀的心情都在其間散布著？他點頭承認：「很赤裸，但就是很自我的。」

本來預想的是調性更暗一些的訪問。韋禮安雖沒有被事件擱淺，出了新專輯，但我總是想著，昔日被拋擲的時光難免有個壞習慣，誰知道它會不會從暗處出來作祟？跟韋禮安聊著，偶爾會閃過一絲感受沉積淤滯在他身上的氣息，不過他一下笑皺了臉，又把那種沉積擰碎。

父母都是 外語系教授的 驚悚氛圍

像說起網路風評。念台大外文系時他住學校宿舍，每天穿著拖鞋短褲去上課，他笑出來認了，自己就是一個宅宅樣！他說，在PTT上偶爾會有人發文問韋禮安在大學時是什麼樣子，「下面就會有人回『大學跟他上同一堂課，超醜的！』網友都這樣，我想說這樣很勵志啊，醜小鴨有機會變天鵝。雖然下班後還是醜小鴨⋯」他又一陣瘋狂的笑聲。

這彷彿帶有魔性的笑聲，是他內心悶騷的某種展示。「我去看演出，只要是有人站在舞台中間表演，我好像從小到大，內心都會有個聲音，覺得我也想要上去演出。我很小的時候在美國讀幼稚園，爸媽拍過一個家庭錄影帶，一群小朋友上去唱歌，我上台看到爸媽就很興奮，就一直動一直動。那種一站上舞台的興奮感，跟腎上腺素加速的感覺，到現在一直都有。」

這是在壓力之下還是願意發專輯的原因？他點頭：「站上台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內心的那個人徹底解放，」更說：「如果我做別的工作，音樂一定還是我很大的愛好，我應該是整天去KTV唱歌的那一種人。」

但另一個他是這樣子的。生長在父母都是外語系教授的家庭裡，家裡有的，都是引發他與弟弟學習興趣的事。父母很自律，「我記得國中開始，我們家就沒有電視節目可以看，有電視，但連三台都沒有。」

「但我的壓抑是因為我的個性。我爸嚴謹，但那是他自律，他不會要求自己的小孩要怎麼樣。」他是雙魚座A型，有著事事必須規劃縝密、未來得掌握於手的個性，曾經他連一天要練唱多久、練吉他多久都寫在行事曆上，後來發現那給自己過大壓力。

重點該是每天持續把一顆石頭投進井裡，這井是心靈，一顆石頭，是一個念頭。韋禮安也自覺：「我現在比過去擁抱未知，以前對未知很恐懼。」

這樣的轉變，來自於這幾年，「一入行，就試圖去習慣計畫趕不上變化的事⋯經過像蒜頭的擠壓之後，比以前更能坦然去面對。無法控制的，其實沒有什麼好去煩惱或擔心，因為你怎麼擔心它也不會改變，那好好把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做好，比如像現在，我決定發專輯，或我可以做什麼東西。」

內向性人格 與牛頓重力論 之關聯性

可以是這幾年的別離與糾紛，因而有了現在的韋禮安；亦或是，韋禮安設定人生目標後，以它為起點，必須克服的絕對是不安。人的存在與思維，像是一種文法模糊的語言，它可以是如牛頓重力的因果論，也可以是目的論，不管哪種解讀都成立。

而韋禮安不否認，什麼都做足準備的他，連「內向性人格」都找過書來研究。而他亦給我一種，一個內向性人格的人，正努力去理解外向性人格的世界觀，甚至他還主持Podcast，讓自己與音樂人互動聊天，都是因為設定了目標之後，他所去克服的事。「我知道我是一個內向的人，不太會跟陌生人聊天，但是我就強迫自己去做。」

他的感想是，很多表演者都是內向性格，但他們找到與世界相處的方法；而他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平衡，甚至可以跟初認識的人自然聊天了。

5年前，韋禮安曾為導演王小棣監製的戲劇寫作主題曲，那首歌叫〈女孩〉，也因而與王小棣聊過，臨別時王小棣抱了抱他；那個擁抱，韋禮安一直記得。「我記得老師跟我說『你要多多接觸人』，戲劇的人應該很敏感，就感覺到我有一層保護色，老師覺得那個東西我可以多放掉一點吧。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我內心是渴望的，但我不知道要怎麼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跟人家正確地連結在一起。」

這位天線寶寶真的有感。自那時起，他開始試著伸出了自己的天線⋯

場邊側記：

朋友揪韋禮安唱歌時，雖然他一開始會說，自己平常工作都在唱歌了，「但真的去唱了以後，最後在唱的都是我。等一下！這首很好聽，我要唱。」

「我在演唱會的時候，會突然意識到，天啊，我站在舞台上，台下好多人，我在唱自己的歌，甚至有時候大家會跟著一起唱，那是一個很魔幻的，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經歷的感覺。」

造型：陳慧明；服裝提供：Paul Smith ； 化妝：美少女工作室╱麵麵（張椀雁） ； 髮型：Under Hair╱T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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