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造神與愛國主義的外衣 「膽小、魯莽又反戰」的花木蘭只想訴說這件事

為什麼不是說木蘭莽撞而為?為什麼不是木蘭膽小、被迫投入不屬於她的故事裡面?其實她一上戰場就後悔了,可是戰事把她往前帶,是戰爭來了的不得不為。

談到「花木蘭」這三個字,你想到的是什麼?是迪士尼歡樂童趣的同名電影,還是豪氣中帶一絲柔情的木蘭詩?在經歷了千年的流轉後,這個被不斷傳頌、中文世界家喻戶曉的故事,在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的手上,以「反戰」的主軸翻轉出了全新的命題。

由李小平與朱宗慶打擊樂團所合作的擊樂劇場《木蘭》始於2010年,以打擊樂搭配京劇,形成跨界的全新嘗試,而在經歷3年後,2013年的新版《木蘭》更將兩種元素徹底融合,把原來無法以打擊呈現的段落重塑。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劇中以低音弓弦拉磨木琴琴版,突破擊樂限制,產生如弦樂的效果。(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劇中以低音弓弦拉磨木琴琴版,突破擊樂限制,產生如弦樂的效果。(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2013年的新版《木蘭》將京劇與打擊樂徹底融合,把原來無法以打擊呈現的段落重塑。(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新版《木蘭》的成功,當年不但在台灣博得連綿好評,今年更應俄羅斯契訶夫國際劇場藝術節之邀,至莫斯科莫索維特劇院演出,打破語言的藩籬,讓海外觀眾紛紛獻上最懇切的掌聲與淚水。

木蘭故事耳熟能詳 「這麼多人都說過了,我們要怎麼說?」

談到這次跨界合作的緣由,導演李小平表示,其實最一開始,是朱宗慶老師先找上他。「朱團對於跨界的嘗試沒有停過手」,李小平說,對於跨界嘗試「朱團是本能的」,當時朱老師認為還沒跟京劇跨過,便找上了他,而對於主題的選擇也完全沒有限制。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李小平說,對於跨界嘗試「朱團是本能的」,當時朱老師認為還沒跟京劇跨過,便找上了他。(陳明仁攝)

所以當開始尋找改編文本時,李小平發覺,花木蘭的故事包含了親情、戰爭、政治、性別等多重特質,而且動漫拍過、中國也拍過,是耳熟能詳的,非常適合。不過李小平說,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這個故事這麼多人都已經說過了,那我們要怎麼說?」

演完朱宗慶直接問:你滿意嗎? 李小平3年重整「反戰」主軸

李小平坦言,在最初2010年的版本公演完之後,朱宗慶就找他跟作曲家洪千惠吃飯,一坐下便直接問「你們滿意嗎?」、「如果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會怎麼做?」這就促成了2010年到2013年的轉變。

而李小平說,當時他們討論的結論是:「不要用造神,或民族情懷的角度來講木蘭。」他指出,木蘭從軍的愛國故事,是在上個世紀紛紛亂亂的時空背景下,為了鼓舞女性愛國主義才這樣標榜的。

「為什麼不是說木蘭莽撞而為?」李小平當時思考著,為什麼不是木蘭膽小、被迫投入不屬於她的故事裡面?這樣的想法,最終讓他們濃縮出了「反戰」的主軸,從軍是戰爭來了的不得不為,「其實木蘭一上戰場就後悔了,一上戰場就想回家」,可是戰事把她往前帶,而在一戰又一戰勝利的榮耀感下,木蘭心心念念的只有想家。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由京劇名伶朱勝麗飾演的「京劇木蘭」回憶起童年農村生活。(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由京劇名伶朱勝麗飾演的「京劇木蘭」回憶起童年農村生活。(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為什麼不是說木蘭莽撞而為?」李小平當時思考著,為什麼不是木蘭膽小、被迫投入不屬於她的故事裡面?(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李小平說,在這樣的反戰主軸下,故事內在的情緒也才符合打擊樂大起大落,時而委婉、時而澎拜,又時而感傷的特質。這樣情感的來回,才能更好體現木蘭在這歷史事件中的性別處境。

戲劇、打擊相互映 敘事情感綿長無盡

而再度出發的《木蘭》又要如何執行?戲曲與打擊樂的比例又要如何拿捏?李小平說,在跨界合併的兩個載體中,依然有主從之分,朱宗慶找他,那打擊樂的本質就要被大量的保留敘事,姑且說是廣義的音樂演出範疇。他認為,大部分音樂演出的形式,是可以從聽感裡判斷敘事跟抽象情緒,「但演出是行為依然可以產生態度,不是只有旋律在訴說。」

李小平認為,音樂的敘事包含非常多層面:在旋律產生的時候,是第一重作曲產生的;而演奏的時候附加在不同契約上面,又會產生不同的性格;演奏者以澎湃或感傷情緒演奏,又會產生第三重,而最後定奏的時候,又會有更多的情緒出來。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李小平說,在跨界合併的兩個載體中,依然有主從之分,朱宗慶找他,那打擊樂的本質就要被大量的保留敘事,姑且說是廣義的音樂演出範疇。(陳明仁攝)

所以在最終的處理上,李小平定調:要用戲劇來彌補打擊樂敘事太抽象的部分,把故事的背景說得更清楚,但也要還原給打擊樂更多敘事的比例。

放下鼓棒、拿起長棍 「每一個女兵都是木蘭」

在這樣的原則下,李小平指出,創作是很技術本位的事,排除困難找到優勢,也是創作的環節,要怎麼讓打擊樂合理地布置在裡面,是木蘭中最重要的挑戰。

他並舉《對陣》一段為例。在這段曲子裡,他要朱團的擊樂家們放下擅長的鼓棒,拿起齊眉棍;李小平先將戲曲「把子功」裡,能產生有趣音源的技法教給團員,大家練上去之後,再讓他們排成有機的節奏,接著他把這個節奏排列想要的場面調度裡,才形成後來的對勢。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大戰》一段以京劇「十八棍」技巧結合打擊樂手法呈現戰場兩軍廝殺。(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大戰》一段以京劇「十八棍」技巧結合打擊樂手法呈現戰場兩軍廝殺。(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在《對陣》一段中,朱團的擊樂家們要放下擅長的鼓棒,拿起齊眉棍。(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可是這裡面都是女生,所以木蘭不是個案,是一群女兵每個都是木蘭。」李小平說,如此一來既可體現打擊樂,也沒忽略木蘭的情節,更找到了打擊樂不同的語法。

李小平並講到,2010年的版本另外加了踢踏舞團來呈現戰馬奔騰,但這太過技術本位,「你已經跟京劇跨界了,又憑空加了踢踏舞」,所以到了13年,就把馬蹄踏踏、煙塵滾滾的意象重新布置,回到交由朱團來呈現,純度就是高的。

「團員排演時跟我說忘了,我說『忘了真好』」

在13年的版本成形後,到了今年4年後的再啟動,李小平則說,這次結構上沒有做更動,而是在表現力上的不足做潤色,在音樂的演出上,也把色彩的濃淡拉得更開,更去雕琢某些演出時的神態、角色狀態。

他也提到,這次排演,有些團員會說忘記以前的部分了,他卻會跟他們說:「忘了真好。」模式就不會被固化,這樣新的元素跟意象才能被重新吸納。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20170921-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導演專訪。(陳明仁攝)

李小平提到,這次排演,有些團員會說忘記以前的部分了,他卻會跟他們說:「忘了真好。」(陳明仁攝)

最後李小平談到,這次有一天大家把戲排完後,他把團員聚集起來,將整個故事跟他們從頭到尾再講一遍,整理怎麼看待這個故事,又是該怎麼去面對自己造就出來的感情,有一個外置的眼光理解自己,在演奏時就更能掌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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