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羊

作者：汪培珽

親愛的誠

「我有件事想請教你。」通常這樣的開場白，天應該快要塌了。「這樣的孩子要怎麼辦？整天被老師寫聯絡簿。做事丟三落四。不會讀書，功課很差，將來怎麼辦？」

我覺得有點恍惚，你家兒子不是才小學四年級嗎？「什麼事被老師寫聯絡簿？」你開始細數「罪狀」……功課漏寫、功課忘記帶，老師交代的作業老是忘這忘那……我以為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我問：「忘記寫功課，要補寫嗎？」所以你家兒子常常下課沒辦法出去玩，只能留著教室補功課。

好怪，聽到這裡，我不是難過你家孩子「不長進」，而是難過他這麼活潑的個性，下課卻只能留在教室寫作業。

以我對你家孩子的了解，他漏寫功課不是故意的，下課補寫功課也是認真毫無怨言的，對嗎？承擔自己的苦果，這一點，他做得還不錯，對吧。

別忘了，他還是孩子。連大人都會忘東忘西，千萬不要在這個年紀幫孩子貼標籤。這種負面的標籤，如果是父母貼的，通常就「撕」不掉了。

我問：「他的成績有多不好？」你報出來的分數，平均都有七、八十分。「你為什麼說他不會讀書呢？」父母如果只看成績分數，就叫眼光短淺。你似乎不服氣，馬上說孩子的英文爛透了，有一次還考五十幾分。

這時候，我整個人想發火了。

現在學校教的那些ABC，每次考一百分也沒用。我說了多少遍，要你們要唸英文故事書給孩子聽，我甚至連故事書都搬到你家，結果呢？小學階段，父母最重要的功課，是建立孩子的閱讀習慣。你們花了多少時間培養？父母不肯花時間，卻只會回頭檢討孩子，我想發火也不為過，對嗎？

親愛的，我想告訴你的是，昨天我到你家去，結果你們都不在，只有你家兒子在。我想助他一臂之力，即使只有一次也好。「你功課寫好了嗎？」他說：「沒問題的都寫好了，剩下的要問媽媽。」

我馬上充當他的媽媽，開始讓他問。他先拿出國語考卷要訂正，沒錯，只有八十幾分，但是我一看考題，馬上哇哇哇地開始大喊：「天哪，這麼難的字，你怎麼都會寫啊？」

大人不要隨便要求孩子，好還要更好，「尷尬、錦繡、彆扭」這幾個字，你會寫嗎？八十幾分，其實能錯的不多，而且仔細看，扣分的地方常常只是少了一劃、多了一撇。他一邊訂正，我一邊誇獎他。

我不是為了安慰他，或是鼓勵他，我是發自內心佩服他：這麼小，就會這麼多大人都不會寫的字。這時候你會看到，他有點不好意思，也似乎不相信我的誇獎。

唉呀，這才是整個教養裡，父母最需要檢討的地方：「明明不錯的孩子，為什麼小小年紀已經不相信自己了？」

以下我對他說的話，才叫鼓勵。我說：「有錯字不要緊，沒考一百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訂正之後，你會了。」他訂正完馬上拿來給我看，我又發現了一個筆劃的錯誤，「來來來，這裡多一劃。」

他一邊擦掉再寫，我一邊說：「寫字沒什麼，就是多看多寫就會了。你看看你，剛剛訂正作業多認真啊。誰說你功課不好、成績不好，你沒有。」整個過程，他提自己功課不好成績不好，好幾回。我真想拿個橡皮擦，把他腦子裡對自己的負面評價，全都擦乾淨重來。

國語好了，他拿出數學考卷，我叫得更大聲了──也是八十幾分，能錯的地方不多，幾個數量單位的換算錯了，他問我，哼，我比他換算得還慢。

如果這份數學考卷給我寫，絕對過不了八十分。你呢？也不比我好多少吧。我對他說：「數學不是加減乘除，賣菜的阿婆算得比誰都快。你看看，你的邏輯多好，我一說你就懂，這才叫數學好。」我是安慰他或鼓勵他嗎？不是，我還是佩服他。

你的孩子已經做的不錯了，只是父母的要求無止盡。學校教育有很多讓家長無奈的地方，所以家庭教育更要平衡發展，不能一昧地向不合理的一方靠攏。

這麼小就整天寫寫寫，能成就什麼才有鬼呢。他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等全部的功課都做好後，你知道他怎麼說嗎？「我常常功課都亂做，因為太想去玩了。有人陪，我專心多了。」

走出房間，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情好好。當然，因為他從來沒這麼早就把功課都搞定了。「先工作再玩樂」，是人生快樂的來源之一，我們要帶領孩子嚐過，讓他們養成習慣後，才能放手。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