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開講】火線革命 遠東機械集團總經理莊宇龍

莊宇龍(右)是遠東機械集團第三代,靠著敢拚敢衝加上創新思維,替老廠突破困境,重返昔日榮景。
莊宇龍(右)是遠東機械集團第三代,靠著敢拚敢衝加上創新思維,替老廠突破困境,重返昔日榮景。

遠東機械是國內最老的工具機廠,美國出生的第三代莊宇龍,22歲返台,靠敢拚敢衝,紮穩鋼管事業根基後,再擴大高爾夫鐵桿產能,躋身全球第2大高爾夫鐵桿身製造商,跳脫代工思維,打造自有品牌。

2010年他獨排眾議赴印度拓藍海,開發全球首創結合AI、大數據的鋁輪圈智慧製造產線,去年營收65億元。

在大刀闊斧的改革中,美式思維的莊宇龍如何改革老臣文化,又兼顧人情倫理,他赴湯蹈火,化危機為轉機,壯大集團聲勢。

「我沒辦公室,沒必要設,那道門會讓員工不敢主動找我溝通,我希望透過直接的面對面討論,激勵彼此的想法,而不是在辦公室裡下條子。」嘉義民雄的日式平房是遠東機械集團總部,身為全球第二大高爾夫鐵桿身製造商,44歲的遠東機械集團總經理莊宇龍毫無「富三代」排場,愛穿休閒衫搭工作褲,可樂是他在會議中必備的飲料,在美國出生、求學,即使已返台22年,對話中常不自覺穿插英文。

遠東機械集團是國內尺寸規格最齊全的綜合性鋼鐵廠,除了切入高爾夫鐵桿身製造,也是唯一通過美國石油協會5L級認證的鋼管廠,可做為運送石油、天然氣的管道。
遠東機械集團是國內尺寸規格最齊全的綜合性鋼鐵廠,除了切入高爾夫鐵桿身製造,也是唯一通過美國石油協會5L級認證的鋼管廠,可做為運送石油、天然氣的管道。

莊宇龍小檔案

  • 出生:1976年(44歲)

  • 家庭:已婚,育有1女

  • 現職:遠東機械集團總經理

  • 學歷:美國科羅拉多大學生物系

  • 重要經歷:啟坤科技董事長

  • 休閒:吃美食、打高爾夫

  • 座右銘:外柔內剛

  • 經營心法:把簡單的事做到最好

阿公精設計 日廠也敬畏

因家族經商,莊宇龍從小被培養接觸高爾夫,青少年時期就打出70桿職業選手級的成績,對各廠牌球具特色瞭如指掌。他從使用者角度出發,優化高爾夫鐵桿身的品質穩定性,搶下一線品牌代工訂單,又成功開發FTS、KBS中、高階自有品牌,讓10年未贏球的PGA巡迴賽老將再創巔峰,成職業賽選手心中的夢幻逸品。

擁有機械設計長才的莊俊銘(中),連日本大廠都敬他三分,1949年白手起家創立遠東機械。(遠東機械提供)
擁有機械設計長才的莊俊銘(中),連日本大廠都敬他三分,1949年白手起家創立遠東機械。(遠東機械提供)

屹立71個年頭的遠東機械,是全台最老的工具機廠,由莊宇龍的爺爺莊俊銘創立。莊俊銘14歲就能自行組裝電影放映機,1949年將日本撤台留下的器械開發成輪圈製造設備,又打造出第1台國產螺紋造管機,機械設計長才連日本大廠都敬畏三分。後來莊俊銘自修鑽研高週波電阻焊鋼管技術有成,進而成立鋼管廠,不僅是國內尺寸規格最齊全,也是唯一通過美國石油協會5L級認證,可作為輸送石油、天然氣的鋼管,曾參與十大建設。

集團旗下有「鋼鐵事業」、「發得科技」、「啟坤科技」、「工程事業」、「智能生產方案服務」五大事業體,產品涵蓋各型鋼管製造、承包大型鋼管工程、車床、銑床、鋁圈工具機、高爾夫球桿,皆以鋼管作為核心加工原料。

老廠屢遇劫 三代逐拆彈

莊俊銘過世後,原由大伯莊國欽接班,但他身兼立法委員與多個產業公會理事長,分身乏術,1999年由莊宇龍的父親莊國輝接任董事長。莊國輝一上任,前2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尚未止血,客戶延遲提貨,訂單淪庫存,銀行又急抽銀根,集團險跳票倒閉,莊宇龍不忍父親孤軍奮戰,自美返台投入家族事業。

成軍71年的遠東機械集團是國內最老工具機廠,已傳承至第三代。
成軍71年的遠東機械集團是國內最老工具機廠,已傳承至第三代。

「再不改變,我們就只能等死!」莊宇龍著手淡化家族色彩,引進專業經理人才,將啟坤科技推上興櫃,10年前獨排眾議前往印度設分公司,開拓工具機藍海市場。

近年因日幣貶值、中國取消關稅優惠,導致工具機外銷訂單腰斬,2016年營收跌至41億元,所幸莊宇龍在7年前研發導入的「全自動虛擬量測技術(AVM)」,2年前成功打造出全球首創的鋁輪圈智慧製造產線,打入賓士、BMW、奧迪、VOLVO等車輪供應鏈,替集團注入活血,連續2年讓集團年收重返65億元水準。

開會槓伯姑 聚餐展笑顏

一次次扛起拆彈重任,莊宇龍領著老廠大破大立改革突圍,但他卻是家族中唯一涉入經營的第三代,他透露:「其他堂兄弟也曾回來幫忙,但要推動改革真的很困難,光是開董事會,大伯、二位姑姑和我爸都是長輩,我的意見如果跟他們不一樣,要如何據理力爭?得失心不能太重,我把自己訓練到前1分鐘還在會議上大吵,結束後又能帶著笑臉跟他們去聚餐,反正就是對事不對人。」

遠東機械是國內許多大型體育場館的結構用管供應商,代表作包括興建中的大巨蛋。
遠東機械是國內許多大型體育場館的結構用管供應商,代表作包括興建中的大巨蛋。

莊俊銘育有2子2女,莊宇龍的父親排行老么,早年被派到美國成立分公司。莊宇龍9歲時,爺爺健康走下坡,全家被召回台,平日父母都在嘉義打拚,獨留他在台北念美國學校,5年後又被陸續送往日本與美國求學,「我從小都是一個人,跟父母相處的時間少,1年見不到3次面。」 大學畢業後,莊宇龍沒按家人期待轉攻醫科,反而和同學合組貿易公司,販售競技型風箏,卻因業務推廣不順,9個月就收攤。

90年代,集團經營走向多角化,考量高爾夫球桿中管與遠東機械製造鋼管原理相似,遠東機械便和日本製造汽車音響伸縮天線的專家共同開發,製造出台灣第一支高爾夫鐵桿身,1993年團隊欲赴美參展,莊國輝聘失業兒子當翻譯,這也是莊宇龍和遠東機械集團的初次接觸。

輸美出大包 火線改製程

從小接觸高爾夫的莊宇龍,從中做出興趣,主動要求加入銷售行列,「我在美國一家一家做陌生拜訪,跑10家總有1、2家有回應,至少填飽肚子沒問題。」初期先從低階代工做起,1998年打進沃爾瑪通路,月產逾30萬支,成為亞洲最大製造商,但規模仍不及美國桿身廠的十分之一。

一直以來,高爾夫球桿就有碳纖桿身與鐵桿身二派擁護者,2000年高球名將老虎伍茲以鐵桿身取得生涯多連霸,帶動鐵桿身重回市場主流,莊宇龍把握機會爭取品牌代工訂單。2005年他主動找上高爾夫球大廠TaylorMade,「原本他們合作的代工廠一支生產報價6、7美元,但我們只要3.75美元,我跟他們說『把省下的錢拿去打廣告,保證更有利潤。』」

在前線拓荒的莊宇龍,成功說服TaylorMade下訂單,沒想到第1次出貨就出包,2個貨櫃、40萬支桿身因電鍍瑕疵全數被退。「損失至少6,000萬元,我們賠不起,我回來才發現工廠生產一團亂,跟我爸、工廠經理大吵一架,2個月不說話,最後他們放話『不然你回來管』。」在父親授權下,莊宇龍開除不適任主管、更換電鍍協力廠,挑燈夜戰改善製程,再向客人負荊請罪。

「我喝酒賠罪求了好久,他們才願意再給1次機會,我親自盯,一支一支品檢,不准有任何瑕疵。」半年後再出貨,即全數過關。

集團旗下「啟坤科技」是全球第2大高爾夫鐵桿身製造商,成功打造KBS自有品牌,搶攻高階市場。
集團旗下「啟坤科技」是全球第2大高爾夫鐵桿身製造商,成功打造KBS自有品牌,搶攻高階市場。

但好景不常,網路泡沫化後導致全球景氣衰退,經濟型鐵桿淪割喉戰,連全球第一大鐵桿身品牌True Temper都殺紅了眼,從每支2.7美元一路下殺至1.5美元,數十家鐵桿身廠宣布倒閉,當時啟坤科技訂單雖成長3倍,但幾乎無利可圖。

赴印尋藍海 苦惱上廁所

莊宇龍直言:「這樣下去會完蛋!我們不像True Temper還有高價品牌那一塊能支撐獲利。」2007年他不惜斥資高薪網羅名設計師Kim Braly,共同打造KBS高端自有品牌,並以初生之犢之姿,直接挑戰True Temper高級桿身的2倍訂價。

為開闢藍海市場,莊宇龍親自率隊前往印度開發業務,培養產業人才。
為開闢藍海市場,莊宇龍親自率隊前往印度開發業務,培養產業人才。

「那是個大膽賭注,剛開始很多經銷商都罵我神經病,但我把雙倍利潤回饋給他們,說服他們陪我冒險。」莊宇龍大膽操作市場最貴鐵桿身,加上有PGA選手換用KBS桿身,竟突破10年瓶頸連贏3場,品牌知名度瞬間大開。

立下戰功的莊宇龍,又被委任管理技術門檻最高的「發得科技」工具機事業。2010年,當同業一窩蜂搶進中國時,他反倒看中印度的市場潛力,「印度的人口成長速度是唯一可和中國抗衡,英語又是官方語言,台灣沒人要去,就由我來打前鋒。」他在汽車工業城普那設分公司,親自拜訪客戶,推銷車床、大型臥式搪銑床、CNC汽機車鋁圈加工機。

發得科技將工具機導入全自動虛擬量測技術,結合AI與大數據,發展出獨步全球的鋁輪圈智能產線,讓全球一線車輪大廠買單。
發得科技將工具機導入全自動虛擬量測技術,結合AI與大數據,發展出獨步全球的鋁輪圈智能產線,讓全球一線車輪大廠買單。

初抵印度時,因文化、生活習慣落差,鬧了不少趣事。莊宇龍笑稱:「印度人說YES時會搖頭,害我常懷疑『我講錯什麼了嗎?』『他還好吧?』上廁所也很不習慣,印度人如廁後多用水洗,有次我忘記帶衛生紙,內褲溼答答讓我很尷尬。何況我們很多客戶工廠都在鳥不生蛋的地方,跑業務除了要思考如何說服客人,萬一遇到內急,上廁所這件事也讓人很焦慮。」

不良率為零 搶綠電商機

6年前,莊宇龍將應用在半導體製程上的全自動虛擬量測技術(AVM)導入工具機,結合AI與大數據,以即時線上全檢取代離線抽檢,幫客戶做到零不良率,發展出獨步全球的鋁輪圈智能產線,如今更結合AR擴增實境,讓管理者可遠端即時監控,打入最難搶進的歐洲市場,拿下鋁輪圈工具機逾1成市占。

莊宇龍(中)對於傳承爺爺的事業充滿使命感。圖為他和第一線資深師傅溝通。
莊宇龍(中)對於傳承爺爺的事業充滿使命感。圖為他和第一線資深師傅溝通。

至於占集團營收6成的鋼鐵事業部,莊宇龍也督促團隊更上一層樓,積極搶進綠電商機,其中0.7與1.2公尺直徑圓形鋼管為全台第一家獲認證的供應商,可做為離岸風力發電機水下基礎斜撐構造,近期已獲包商簽約採購52套;大型螺紋鋼管也克服技術瓶頸,開發出1.5公尺直徑螺紋管,打破台灣業界紀錄,今年第一季就達成年度8成目標。

「雖然很多人覺得這行就是黑手,但我一直很欣賞Google、Yahoo的工作模式,要怎麼鼓勵員工創新,讓團隊有榮譽感,讓他們知道每一個人都是公司的寶,是我接下來的努力方向。」莊宇龍一臉誠懇地說。

扛革新重責 老父也稱讚

過去,莊宇龍和父親常年聚少離多,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愛之深責之切的莊國輝,遇上美式作風的獨子,免不了嘮叨2句,「這裡是台灣,文化不一樣,除了績效管理,也要懂得人情世故。」對莊宇龍推動創新改革則給予鼓勵,他直言:「我交棒2年啦!工業4.0方面他確實比我厲害,但這幾年大環境變化太大,能不能成功還不曉得。」

莊宇龍(前左)童年時和父親莊國輝(前右)聚少離多,共事後逐步培養父子默契。
莊宇龍(前左)童年時和父親莊國輝(前右)聚少離多,共事後逐步培養父子默契。

這些年,父子倆有了共同目標,雖偶有摩擦,但至少心的距離拉近了些,莊宇龍口風放軟,「我爸很高招啦!很多事他嘴上沒表示支持,但都放手讓我去闖,這點我很感謝他。」

莊宇龍(右)不願複製孤單的童年,把假日時間保留給獨生女(左下)。
莊宇龍(右)不願複製孤單的童年,把假日時間保留給獨生女(左下)。

後記:當美國人的辛酸

莊宇龍沒有富三代的扭捏包袱,講到激動處甚至會飆國罵,他自嘲:「別看我現在國語好像很溜,其實剛回台灣時,常被長輩嫌『你這個美國人』,我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很孤單、不被理解。」為避免重蹈覆轍,他送寶貝女兒讀美國學校,週末全心全意陪伴孩子,「小孩跟父母間難免有代溝,我不希望連思想和文化認同都有落差。」原來,當「美國人」也有辛酸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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