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戰壕中的士兵原諒我…」烏克蘭高層解釋難以停戰的原因，並稱俄軍預計春季發起猛攻

蔡娪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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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戰場僵持不下，烏方希望展開和談的理想情況是：讓普京相信俄軍無法在這場戰爭中獲勝，而繼續打下去甚至會讓他在戰前獲得的成果面臨風險。

俄羅斯、烏克蘭交戰即將邁入第10個月，這場二戰以來歐洲最大的衝突未出現結束跡象，最激烈的戰火目前主要在烏東和烏南進行，兩軍都未獲得重大進展，也未進行停戰談判。

最新一期英國《經濟學人》（The Econoist）刊出對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武裝部隊總司令扎盧日尼（Valery Zaluzhny）及指揮9月哈爾基夫反攻的陸軍總司令西爾斯基（Oleksandr Syrsky）3位烏克蘭戰爭關鍵人物的採訪。

這3人都強調，俄烏交戰最終結果取決於未來幾個月的進展。他們確信俄羅斯正醞釀發起另一場大規模進攻，最早將於明年1月展開。至於烏克蘭究竟要先發制人還是等待反擊、該如何動員和部署部隊、在未來幾周和幾個月內能夠積累多少彈藥和裝備，這些迫在眉睫的重大決策將決定他們國家的未來。

2022年俄烏戰爭，俄軍空襲造成烏克蘭平民慘重傷亡（AP）
2022年俄烏戰爭，俄軍空襲造成烏克蘭平民慘重傷亡（AP）

2022年俄烏戰爭，俄軍空襲造成烏克蘭平民慘重傷亡（AP）

「人民不想在領土問題上妥協，」哲連斯基說，為了停止衝突而允許俄羅斯奪走烏克蘭的任何土地，只會讓普京（Vladimir Putin）更加膽大妄為，「所以恢復我們1991年（建國）以來的邊境非常重要。」這不僅包括今年普京宣布入俄的4個烏克蘭親俄區域，還包括2014年被併吞的克里米亞，以及被親俄分離主義者佔領的頓巴斯部分地區。

反擊的時機至關重要，但軍事訓練準備與西方的武器供給數量也將影響決策。時機定得太早，烏克蘭訓練有素和裝備精良的部隊人數就會不夠；但若等得太晚，俄羅斯可能會先下手為強，牽制烏克蘭的軍隊。

哲連斯基警告說，俄軍長期佔領區域已經「毒害了」烏克蘭人民的思想，「我必須承認，克里姆林宮的宣傳模式非常有效」，被佔領地的烏克蘭人民就像無法摘下沉重頭盔的太空人，只能持續接收虛假訊息，「看到被佔領城市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有點恐怖。」

因此，長期讓俄羅斯放血的戰略已經不在烏克蘭高層的考慮範圍內。「最重要的是不要害怕敵人，」扎盧日尼說，「今天在這裡，可以打就必須打，絕不能推遲到明天，因為明天會有新的問題出現。」

烏克蘭在戰場上面臨的三個困境

今年秋季，烏克蘭的奮戰締造多場關鍵勝利。西爾斯基率兵閃電突襲哈爾基夫（Kharkiv），收復數百平方公里的領土，使俄軍遭受一連串屈辱挫敗，也促使亟欲扭轉局面的普京下令徵召30萬名士兵入伍，並任命新的前線指揮官。但烏克蘭高級將領扎盧日尼與西爾斯基，都看起來絲毫沒有戰場得意的神氣，因為烏克蘭在這僵持不下的血腥戰局裡，仍面臨著三個困境。

首先10月以來，俄羅斯幾乎每周都動用無人機與飛彈，對烏克蘭的發電站和電網狂轟濫炸，造成當地大停電越來越頻繁。儘管俄軍並沒有足夠的精準打擊飛彈，但據悉最近幾周，俄國似乎開始向盟邦要求武器供給，例如提供戰機和直升機給伊朗，以換取數千架無人機和彈道飛彈。

要是俄軍再來一次大規模進攻，烏克蘭的電網有可能在這寒冬中徹底癱瘓。扎盧日尼警告說：「在我看來，我們似乎面臨極限了，到時候家裡妻小都凍僵了，戰士們會有什麼心情？沒有水，沒有照明，沒有供暖，我們能要求後備部隊繼續戰鬥嗎？」

要解決空襲問題，必須要有西方援助的強大防空系統。所幸13日，有美國官員透露，政府即將決定向烏克蘭提供愛國者防空系統，與迄今為止美國提供的系統不同，這套更先進的系統具備擊落彈道飛彈的能力。

其次，目前俄烏在有「絞肉機」惡名的頓巴斯地區陷入苦戰。戰鬥集中在東部城鎮巴赫姆特（Bakhmut）附近，雙方在此投入大量兵力，死傷慘重。然而巴赫姆特並不特別具有戰略意義，烏國將領們認為，俄羅斯如此執著要拿下巴赫穆特的目的是牽制或困住烏克蘭部隊，使烏方難以分散軍力來加強盧甘斯克省的攻勢。

西爾斯基帶著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狀態接受採訪，指出10月上任的俄侵略軍指揮官蘇洛威金（Sergei Surovikin）改變了俄方戰術。他表示，比正規軍裝備更精良的俄國傭兵組織「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在第一梯隊作戰，車臣共和國軍隊和其他正規軍在後方，這些部隊過去都是單獨作戰，但現在以900餘名為單位相互合作，步行推進，「敵人正試圖奪取主動權，迫使我們完全處於守勢。」

最近，烏克蘭還面臨白羅斯的軍事威脅。白羅斯軍方13日宣布，將進行快速戰備演習，將部隊短時間調到指定區域。儘管這麼做的意圖不明，但上周俄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才剛訪問白羅斯首都明斯克，商討軍事合作事宜。西方官員表示，白羅斯此次的意圖或許是迫使烏克蘭將部分軍隊留在北方，以防基輔再次受到襲擊。

第三個挑戰是敵軍源源不絕的人力，俄羅斯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徵召大量士兵。雖然有關俄軍裝備不足、士氣低落的傳聞很多，但烏克蘭及西方國家對俄軍戰力的評估非常謹慎。愛沙尼亞國防官員薩爾姆（Kusti Salm）指出，英國和歐盟開展的計劃能在18個月內訓練大約3萬名烏國官兵，俄國卻能夠在短時間內動員出五倍多的新士兵，「這個事實對烏克蘭乃至北約都是預警。」

「俄羅斯的動員令奏效了，」扎盧日尼說，「沙皇讓他們去打仗，他們就上戰場。」西爾斯基表示：「不應該低估敵人，他們實力不弱……而且有巨大潛在人力優勢。」動員令還使俄羅斯能夠更頻繁輪換前線部隊，讓官兵獲得適當休整。烏克蘭將領認為，俄羅斯徵召如此多年輕人的主要原因是，俄方夏季佔領頓巴斯的意圖以失敗告終後，企圖重新發動攻勢。

扎盧日尼表示，俄方「百分之百做好了準備」，新一輪大規模襲擊可能發生在2月，對烏克蘭來說，最好是在3月，最壞的情況是1月底。他補充說，任何地方都可能是目標：普京急於佔領的頓內次克剩餘地區、烏克蘭南部聶伯城（Dnipro），甚至首都基輔也可能再次受到猛攻。

2022年俄烏戰爭，烏克蘭官兵使用無人機攻擊俄軍（AP）
2022年俄烏戰爭，烏克蘭官兵使用無人機攻擊俄軍（AP）

2022年俄烏戰爭，烏克蘭官兵使用無人機攻擊俄軍（AP）

備戰未來猛烈襲擊，恐怕犧牲頓巴斯砲兵

戰爭已經變成軍備與武裝的競賽，烏克蘭當局必須在人命與戰力之間做出權衡。若現在就把人力與高端武器耗損完，恐怕就難以抵禦明年俄軍的大規模攻擊，然而頓巴斯當前的激戰代價高昂，砲兵在戰壕泥濘裡承受無情砲擊和血腥戰鬥。

烏克蘭有70萬大軍，其中超過20萬人接受過戰鬥訓練，而且擁有北約提供的扭轉戰局利器──海馬斯（HIMARS）多管火箭系統，但前線缺乏物資與彈藥，軍備供給問題仍是硬傷。扎盧日尼痛苦地表示：「願戰壕中的士兵原諒我，為明年可能開始的更持久激烈的戰鬥，現在首要做的是集中精力，積累資源。」

西爾斯基表示：「很多時候，補給決定了戰鬥的成敗。」正在組建新軍團的扎盧日尼列出一份願望清單，「我們需要資源，300輛坦克、600到700輛步兵戰鬥車（IFV）、500輛榴彈砲車。」《經濟學人》指出，他要求的軍火量比多數歐洲國家的武裝力量還要大。

美製M142高機動性多管火箭系統（M142 High Mobility Artillery Rocket System），簡稱「海馬斯」（HIMARS）（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美製M142高機動性多管火箭系統（M142 High Mobility Artillery Rocket System），簡稱「海馬斯」（HIMARS）（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美製M142高機動性多管火箭系統（M142 High Mobility Artillery Rocket System），簡稱「海馬斯」（HIMARS）（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支持烏克蘭的西方國家正在增加武器產量，盡快修復和翻新軍備，然後送回戰場，或直接教烏克蘭人如何在前線附近自行修理。本月6日，美國國會同意援烏86.4萬發155榴砲彈、超過1.2萬枚GPS精準砲彈、10.6萬枚「海馬斯」所用的導向式多管火箭彈（GMLRS），理論上足以讓烏克蘭在5個月內維持最大火力，但這規模的軍火需要花上數年生產，趕不上明年春季的攻勢。

俄羅斯也面臨類似問題。一位美國官員說，俄軍2023年初將會耗盡所有完好彈藥，被迫動用維護不善的庫存設備，求助於北韓這樣的供應商。但普京的賭注是，大量生產低標砲彈可以撐得比西方優質新砲彈還久。

烏克蘭希望這樣結束戰爭

至於烏克蘭結束戰爭的戰略，哲連斯基堅持，唯一能停戰的方法是讓俄羅斯從烏克蘭建國以來的土地上完全撤退。他說：「如果他現在就撤回到我國1991年的邊界，那麼外交管道將開始運作，能真正將這場戰爭從軍事轉為外交解決的只有他。」

他爭辯說，並不能以西方提供的安全保障來換取他對國家領土完整的妥協。畢竟，美國和英國在1994年要求烏克蘭交出蘇聯核武器時，也向烏克蘭提供類似保證，但在20年後，失去核武的烏克蘭只能自己抵禦入侵的敵人。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俄軍砲擊後的廢墟（AP）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俄軍砲擊後的廢墟（AP）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俄軍砲擊後的廢墟（AP）

然而私底下，烏克蘭和西方官員承認，可能還有其他的停戰方式。一些烏克蘭將領認為，烏克蘭繼續進攻的目的不應只是解放領土，還要促使普京願意妥協、達成協議。

「我們可以佔領更多領土，也應該這麼做，」扎盧日尼表示，現在還不是像1940年冬季戰爭（Winter War）時，芬蘭割讓土地給蘇聯求和的時候。一位熟悉烏克蘭計劃的歐洲官員表示，理想的情況是讓普京相信俄軍無法在這場戰爭中獲勝，而繼續打下去甚至會讓他在戰前獲得的成果（克里米亞和頓巴斯的三分之一領土）面臨風險。

事實上，隨著烏克蘭一步步收回失土，西方國家開始擔心俄羅斯動用核武的風險。本月5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表示，美國的目標是讓烏克蘭有辦法「收回自2月24日以來被奪走的領土」。也就是說，克里米亞與自行宣布獨立的東烏親俄實體不在美方考慮範圍內。

這一場圍繞烏克蘭身份認同與領土保衛的戰爭，讓烏克蘭產生一股強勁的民族主義力量，甚至超出了哲連斯基的控制範圍。哲連斯基指出，烏克蘭國民對俄羅斯的仇恨根深蒂固，有超過95%的人民希望解放整個烏克蘭，「失去孩子的家庭承受了悲劇……人們因此非常痛恨俄羅斯，並且不想妥協。」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烏軍陣亡官兵（AP）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烏軍陣亡官兵（AP）

2022年11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烏軍陣亡官兵（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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