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海洋公園破產危機：那些新聞沒告訴你的故事與數字

作者：LIN TSAI LIN／換日線專欄

2020 年 5 月，香港海洋公園瀕臨破產、可能得結束營業的新聞，激起各方迴響。最後峰迴路轉，高達 54 億港元（約新台幣 207 億元）的「海洋公園拯救案」撥款，終於在爭議聲中，得到香港立法會財委會的批准，至少能續命一年。

忍不住想起 2017 年時，我曾和家人去香港海洋公園的記憶：當時我在廣州工作，公司客戶長隆集團旗下的「珠海長隆海洋王國」，正好就是香港海洋公園的競爭對手，因此雖然是去玩樂，仍帶點考察的意味。

就個人喜好，我喜歡香港海洋公園的氛圍更勝過珠海長隆。特別是香港海洋公園天然的地勢差，往返山上山下兩個樂園，可以搭乘傍海而建的登山纜車——看著腳下鬱鬱蔥蔥的南港島搭與湛藍靈動的海面，讓人瞬間從香港地狹人稠的壓迫中得到釋放；纜車站入口旁的香港老大街，精緻復刻了 50 到 70 年代的香港街頭景象，黃昏時夕陽餘暉籠罩，一派歲月靜好。

「成也陸客、敗也陸客」的香港海洋公園

但若從商業運作的層面觀之，「歲月靜好」的白話文就是「遊客稀少」： 2014 年以來，香港海洋公園年遊客量持續下滑，從 779 萬、 738 萬、 599 萬，一路跌到 580 萬。

箇中原因，有人說是主席換將（從「蘭桂芳之父」盛智文換成孔令成）。但也有人認為即使盛智文留任，他讓香港海洋公園從 03 年 SARS 低谷翻身、連續 11 年幾乎每年增長的奇蹟，也無從繼續——因為「成也陸客，敗也陸客」。

這樣的說法有所根據：因為地域政治，實實在在牽動著主題樂園的起落。韓國的愛寶樂園與樂天樂園，也曾因陸客蜂擁，遊客量大漲；之後卻因為薩德（THAAD）導彈事件，中國祭出「限韓令」，陸客訪韓人數近乎腰斬。兩個樂園的遊客量，也因此連續兩年下降 7.3% 至 17.6% 不等。

同理， 2014 年香港「雨傘運動」，2015 年「反自由行」和「反水貨客」，2019 年「反送中」，皆降低陸客到港的意願，香港迪士尼與香港海洋公園也因而受到影響。

當然，有人認為「量變產生質變」，陸客少了，遊玩品質提升，並非壞事。但主題樂園畢竟高度仰賴本地市場——即使像東京迪士尼這樣的「國際品牌＋國際城市」，也只有 10% 的年遊客量來自海外。這也是為何主題樂園做市場支撐力調查時，通常希望 在 1.5 小時車程的輻射範圍內，中高消費能力的居民，至少能占到預估年遊客量的 80% 以上。

中國珠海，開始發展自己的主題樂園

此外，也是在 2014 那一年，香港海洋公園遇上了另一個危機：隔海相望、輻射市場高度重合的「珠海長隆海洋王國」開幕。

它和香港海洋樂園一樣，兼具海洋教育與遊樂設施，但珠海長隆的遊樂設施更適合親子，並且天天都有花車遊行、煙火大秀（香港海洋公園則需要特殊慶典才有）。無論是對票價敏感的團客、年輕遊客，或舉家出遊的海外遊客來說，在在形成更大的拉力。

珠海長隆海洋王國 2014 年以來的年遊客量是 550 萬、 748 萬、 847 萬、 978 萬，並在2018 年後正式進入「千萬俱樂部」——當年度它以 1070 萬年遊客量，首次擠入全球 10 大主題樂園，遊客量甚至小勝美國加州的迪士尼冒險樂園。

除了花車遊行、煙火大秀，珠海長隆這幾年來又陸續擴建自有品牌的飯店群，以及獨立收費、規模宏大的馬戲劇場，提供門票以外的「二次收入」。反觀香港海洋公園搭配的飯店，則是非自有品牌的萬豪酒店，因此仍十分仰賴門票，做為其主要收入來源。

結合中國「文創出海」的行銷手法

在行銷上，過去很多人對香港海洋公園的第一印象，是因為這裡是港劇中情侶的約會勝地；但如今隨著「港劇退、陸綜興」，中國大陸綜藝節目《爸爸去哪兒》、《妻子的浪漫旅行》、《女兒們的戀愛》大量露出長隆海洋王國的場景，不只向本地遊客招手，也順著陸綜與亞洲各國的版權交易，進入海外遊客的視線。

另外有人認為，因為珠海長隆有高資本額、高遊客量，才有本錢投資新設施，從而拉新促銷活動；但也有人不以為然，舉香港迪士尼的例子：香港迪士尼和香港海洋公園一樣，在 2014 年以後歷經年遊客量由 750 萬逐步降至 620 萬的數年下滑，但他們仍願意加碼投資，如在 2017 年開幕全球迪士尼樂園第一個漫威主題遊樂設施「鐵甲奇俠飛行之旅」（“Iron Man Experience”）；並計劃未來 5 年，每年都推出新遊樂設施和娛樂項目——遊客量也因此在 2018 年止跌反升（670萬），乍現曙光。

遊客量與投資新設施，如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看法莫衷一是。但無論答案是哪個，中國一線的主題樂園品牌，如今卻往往都能同時兼顧兩者，既有雄厚資本也有內需市場。這正是為何行業內普遍預測，今年中國主題樂園的整體遊客量，將會超過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主題娛樂市場。

主題樂園或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但它無疑更是資本市場的產物：一個樂園的起落甚至結束，雖總伴隨著情感上的不捨，卻讓我們更看清了商業世界的現實，「夢想也得過得了秤量」。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成也中國、敗也中國」的香港海洋公園破產危機：談談那些新聞沒告訴你的故事與數字》，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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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LIN TSAI LIN，台大新聞所碩士，在台灣、中國、新加坡從事過內容營運，長期關注文旅與文娛產業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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