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把自己作為槓桿

馬斯克進入反向喊單模式。

北京時間5月13日，特斯拉CEO馬斯克在社交媒體宣布，特斯拉已叫停比特幣購車服務，理由是挖礦和交易造成的化石燃料特別是煤炭使用的快速增加，會對世界環境產生不可逆的影響。

受這一消息影響，比特幣價格出現閃崩，自54000美元一路走低至49000美元附近，跌幅最高達15%，截至發稿前，比特幣價格仍在50000美元關口附近震盪。受比特幣下跌帶動，整個加密數字貨幣市場均出現不同程度的走弱，以太坊24小時跌幅達8.42%，失守4000美元整數關口。

虛擬貨幣市場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為馬斯克的提線木偶。他認可，則市場暴漲；他離開，則市場暴跌。

當然，馬斯克不是通過自己的社交影響力來攫取收益的第一個人。但這些人背後都沒有市值一度超過8000億美元（現在是5681億美元）的上市公司特斯拉，沒有各種令人炫目的未來主義項目，更沒有提供看似可以暴富的短期機會。

縱觀馬斯克的商業決策，他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和博弈論大師的混合體，擅長在他主動創造出的混亂局面中以小博大，找到最大收益值。誠然，他看起來像你愛用梗圖的死宅朋友、極客同事；但不要忘記，他同時還是一個經歷過殘酷挑戰的創業暴君。

混亂成為了特朗普登陸白宮的階梯，也幾乎命中註定地成為了馬斯克的階梯。但此時，我們必須要問的是，它將會通​​向哪裡？

庶民的狂歡，馬斯克割韭

最新消息，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正在與狗狗幣開發人員合作以提高交易效率。此前已經跌去六成的狗狗幣應聲上漲。這被視為“救市之舉”，但此前，馬斯克的信徒們已經跟隨他坐過好幾次過山車了。

“因為一條推特，我失去了所有。5000美元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卻是我的一切。”@rayredd6在馬斯克宣布特斯拉停止接受比特幣付款的推特下憤怒地控訴，得到超過2400個贊。

狗狗幣本身只是一個僅花費3小時創建的惡作劇，它能夠上漲，靠的是馬斯克所指揮的市場情緒。和年初暴漲的美股市場一樣，散戶們害怕被“財富快車”拋棄，但比特幣與以太坊的價格已經離普通投資者越來越遠。從Glassnode數據上看，整個數字貨幣世界中，有31.7%的比特幣由基金、託管機構，OTC櫃檯等機構實體持有。也就是說，傳統資金有能力、或者正在操縱幣價漲跌。

區區幾美分的狗狗幣則不需要有這方面的擔憂，花500元人民幣就能買到幾萬枚，而在短短一兩天內，就可以漲過萬元。這種僅花費3小時創建的加密數字貨幣和年初的GME一樣，成為美國人民反對華爾街精英的象徵。

這種心態伴隨著馬斯克的喊話，“雞犬升天”的行情由此出現。2021年以來，馬斯克成為幣圈最著名的支持者，不止一次通過推特等社交媒體唱多加密數字貨幣。

僅在2月4日，馬斯克一天之內在推特6次提及加密貨幣“狗狗幣”（Dogecoin），還號稱要帶狗狗幣上火星。而狗狗幣也沒有讓馬斯克失望，不到半年時間，被美國散戶投資者狂買，單價在半年時間內狂漲140多倍。由於投資者大多是散戶，所以馬斯克稱狗狗幣為“人民的貨幣”。

順著這一維度來看，馬斯克此舉完全複製了2017年以前，李笑來在中國做過的事情：中心節點的作用被無限放大，行業KOL作用凸顯，站台一個活動，拉兩個群，喊幾句話，韭菜應聲而倒。只不過那時，李笑來老師只能在創業大街的咖啡館佈道，聽眾僅有寥寥百餘人。感謝互聯網，聽過馬斯克吹噓狗狗幣的人數已有數千萬。

得益於社交一代對於新消息的敏感，馬斯克在社交網絡上找到了庶民的指揮棒。就連上一次“遊戲驛站”事件的旗手、WSB版主@WSBchairman 都在下面問他，“伊隆，為什麼（哭泣臉）？”

2018年，錄音門事件讓李笑來名譽掃地。許多人只記得在這段“幣圈聖經”中，李笑來的口吐芬芳：“傻X的共識也是共識”，卻沒有仔細聽完李笑來在這50分鐘裡講述的割韭菜方法論。

“幣圈的核心競爭力是人流。接下來，你怎麼去忽悠這件事，你可以包裝，可以輿論管理。所有的優秀項目百倍比千倍比，但你去看創始人一定是個傻X。萊特幣的創始人是個傻X，但是這個傻X做了一件牛逼事，聲稱'比特幣是金，萊特幣是銀'，他就靠這一句話忽悠到今天。”這句話像不像在精準描述狗狗幣的誕生？

馬斯克在推特上重複了李笑來、寶二爺在車庫咖啡中做的事情，攪動得幣圈天翻地覆。說到底還是換湯不換藥，人家李笑來炒得什麼幣啊，是比特幣、以太坊、EOS。馬斯克炒得什麼幣啊？狗狗幣都能通過他單槍匹馬的宣傳排到市值第四。

剛離婚的比爾·蓋茨早就說過了，“伊隆·馬斯克有很多錢，他非常老練，所以我不擔心他。如果你沒有伊隆那麼多的錢，還是小心點吧！”

把自己作為槓桿

馬斯克在社交平台上發起過多次輿論戰。

其中讓人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2018年8月，他毫無預兆地在推特上宣布，正在考慮將特斯拉以每股420美元進行私有化，並且已經“有資金保障”。這條推特發出後，特斯拉的股價大漲，而做空特斯拉的金融機構損失慘重。

但在兩週後，馬斯克又表示自己放棄這個計劃，結果引來投資者不滿，並向他提起訴訟。同時，美國SEC（證券交易委員會）、司法部，都對馬斯克以及特斯拉以涉嫌證券欺詐的罪名來展開調查。

調查發現，馬斯克只是與沙特國家主權基金進行過交流，並沒有落實合作計劃。當時有一個猜測是，馬斯克試圖通過這條推文，對談判方施壓，或者吸引更多的資本競價。

最後的結果是，馬斯克與SEC達成和解，他本人和特斯拉分別被罰款2000萬，以償還投資者的損失。直到去年年底，他表示，特斯拉沒有私有化的可能性。這樣的“虛晃一槍”，給馬斯克帶來的收益，遠遠超出當時的代價。而且，他還證明了自己在社交平台上的影響能力。

在股市，至少有SEC作為攔路虎。在更多難以被充分監管、有無數個變量需要權衡的時刻，恰好是馬斯克能夠將自身的優勢作為槓桿的好時機。

比如，特斯拉工廠進入中國的速度和條款幾乎史無前例。一名接近廣州市南沙區政府的人士對《新京報》表示，特斯拉當時決定要在中國建廠時，同時在和上海、廣州等多個地方政府談，誰給的條件更優惠，就選擇哪裡。

特斯拉沒有選擇廣州，很可能是因為南沙希望引進的電動車企業將研發、運營部門全部或部分設在本地，但特斯拉只想在中國設立工廠。

上海臨港政府則給予了特斯拉更多政策上的方便。2018年6月，在發改委和商務部發布《外商投資准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18版)》，聲明專用車、新能源車來華不需要滿足“汽車整車製造的中方股比不低於50%”這一條件後，上海市政府在7月特別發表方案，表明會加快貫徹這一部署。

特斯拉是這一政策的第一受益者。上述人士還指出，南沙區政府的條件並不是全國最好的，“其它地區的條件出的一個比一個狠”。多方政府互相競價，最後的結果是大大讓利給了企業。

而從去年5月開始，美國疫情加重，特斯拉位於加州的工廠無法復工。馬斯克連續發布推文稱，如果不能恢復生產，特斯拉將立即把工廠全部遷往德克薩斯州與內華達州，並考慮起訴州政府。這個事件甚至得到了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推特支持，因為在當時，特朗普否認疫情的嚴重性，並且試圖推動美國“產業復甦”。

儘管幾天后，特斯拉的弗里蒙特工廠就復工了，但很快就出現了多例新冠患者。但德州政府對此不甚在意，去年7月，德州州長格雷格·雅培（Greg Abbott）特意在電視節目上對記者說，馬斯克告訴他，自己已經拿到了德州的駕照（在美國和身份證的用途一樣），可以自稱為一名德州人了。

不過，CFRA Research的分析師Garrett Nelson指出，從控製成本和保證產能的角度來看，特斯拉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遷移加州的工廠，“他們太依賴弗里蒙特工廠了”。但無論如何，至少從媒體報導來看，特斯拉一直和德克薩斯州、奧克拉荷馬州等多個州政府商談開設新工廠的計劃。

政府爭先恐後地給馬斯克提供資金。美國非營利組織Good Jobs First在一份報告指出，2007年至2018年間，特斯拉共獲得高達35億美元的政府補貼，同一時期谷歌母公司Alphabet獲得7.62億美元補貼，蘋果則僅有6.93億美元。

而馬斯克同樣擔任CEO的SpaceX和太陽能電池公司SolarCity，則直接吃下了上百億的政府合同。在政府的合同與減稅的支持下，SpaceX已經成為全球唯一掌握了航天器發射回收技術的私營企業，並且很可能通過壟斷性的技術優勢，直接把競爭對手藍色起源與波音等公司甩開數個身位。

馬斯克是不是一個能人？顯然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單槍匹馬找俄羅斯人購買洲際導彈，並且在夏威夷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小島上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火箭發射失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從零學習如何製作電動車以及搭建整條生產線，並且數月都在工廠裡打地舖睡覺。他通過無與倫比的信念和執行力，實現了巨大的成就。

但正是這些故事，造就了他的神話；而他的5400萬粉絲，給予了他“神力”。現在，你把一個核彈開關交到了一個不知善惡，但絕對夠狠的人手裡。

無主之地，唯我獨尊

2018年年底，馬斯克接受美國電視新聞雜誌《60分鐘》採訪時，甚至頗為自豪地說：“你用你的髮型來表達個性，而我，用推特。”

現在，推特是馬斯克的魔杖。過去的兩年，馬斯克在社交平台上的“帶貨”已經越來越簡潔，而散戶蜂擁而至。當散戶大戰華爾街、GME股票已經上漲到600%時，他大喊一聲“Gamestonk！”之後，股票上漲到1600%。

更別提他的手上還有特斯拉。當一個市值高達數千億美元的公眾公司跟隨它的CEO買入15億美元的加密貨幣以後，比特幣應聲大漲，特斯拉股價似乎也找到了另一個錨點，實現大漲。你會發現在馬斯克的操縱下，特斯拉和比特幣的股價互為“概念股”產品，甚至讓大量的專業機構開始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手段購入比特幣。

如果說之前馬斯克的戰鬥還算有贏有輸，在今天，還有誰是馬斯克達成套利目標的障礙呢？

馬斯克的老朋友，美國SEC的投資管理部門在5月11日的一份報告中，暗戳戳地懟了一下馬斯克。報告稱，比特幣“非常有投機性”，投資者需要注意對比特幣的期貨交易，也要注意比特幣信託等。目前比特幣期貨交易市場並沒有萬全的監管政策，投資欺詐、價格操控十分容易。SEC呼籲投資者在購買投資信託之前先確定風險。

簡而言之就是，SEC也管不了他，散戶朋友們自求多福。

但現在，比特幣也不夠好了。

看看圍繞在馬斯克和狗狗幣之間的鬧劇吧：美國綜藝節目《週六夜現場》宣布他即將擔任主持人時，狗狗幣應聲大漲；當馬斯克在美國時間5月9日晚的直播節目中，說出“It's a hustle（這就是個騙局）”時，狗狗幣就下跌30%。現在，他讓自己的粉絲投票，是否應該接受狗狗幣作為特斯拉的付款貨幣，八成粉絲投了贊成——你可以想像，狗狗幣的價格又開始迅速攀升。

虛擬貨幣所鼓吹的去中心化特徵，在馬斯克這裡顯得不值一提。而跟隨馬斯克買入、買出的人，真的都是他的信徒嗎？如前文而言，很多人只是希望衝著所謂的、由馬斯克的推特隨便拋出的“共識”，實現短期套利而已。

這裡是無主之地，唯一的指引是馬斯克的推特。而馬斯克是一個在混亂局面中短期套利的行家。

也許會有人說，特斯拉承諾不會賣出比特幣，並不是想要利用比特幣的投機屬性。但憑藉馬斯克在虛擬貨幣上的影響力、比特幣對於整個虛擬幣市場的標杆性意義，讓特斯拉永遠可以享受到泡沫的溢價。

這個泡沫絕大部分並非來自人們不喜歡的華爾街金融機構，而可能是無數個只有5000美元存款、每天只能刷推特和Tik Tok消磨時間的千禧一代。

馬斯克也許能夠為他們提供短暫的狂歡，但所有暴烈的狂歡，都將以暴烈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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