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專文/影音】​鹹水大飯店、馬桶水泡麵

9/27日到總統府接受景星勳章的前農委會副主委戴振耀,很多朋友看到新聞報導都驚呼,那個大家熟悉的「耀伯」怎麼瘦成那樣? 沒錯,耀伯病了,他在1年多前被診斷罹患胰臟癌。 2016年5月19日,他辦完例行的詹益樺追思會不久,還受台灣教授協會之邀北上演講談詹益樺,回來後身體不適,檢查後確診罹癌,接受一連串化療、放療等療程,他還是一樣樂觀幽默,老友邀約,他的言談一樣風趣,一點都看不出罹患重病。 今年4月7日鄭南榕自焚紀念日,他心想身體狀況很好,特地北上參加追思會,遇到蔡有全,大伙還有說有笑,想不到回來不久,就傳來蔡有全病逝的消息;而他那天回家的路上,胰臟部位就感到疼痛,從此開始住家醫院兩頭跑的日子,目前住院,等候下一波的療程。 獲頒勳章的兩天後,在高雄長庚耀伯的病房中,又來了前任總統陳水扁,他利用到長庚復健餘暇,特別前往探視。兩位當年一起狂飆街頭叱吒風雲的戰友,而今一個坐輪椅,一個骨廋如柴坐在病榻,望之令人不勝唏噓。 獲頒景星勳章的前農委會副主委戴振耀回到醫院治療,陳前總統正好也至醫院復健回診,特別前來探望老友。圖/陳婉真 阿耀還是一樣健談,看到老友一波波來探望,原本痛得請護理人員幫他注射嗎啡的耀伯,看起來精神抖擻,時而和妻子姜素珍開玩笑,時而笑談醫護人員每每揶揄他:美麗島坐牢被打時你也不會喊痛啊,為什麼現在一痛就要注嗎啡?「不一樣啊,坐牢時要展氣魄,不能喊痛,現在不必忍了啊。」耀伯說。 說著說著又說到當年跑路及坐牢的種種。「我逃了一個多月,看到施明德被捕我才出來。我心想,頭人(指施明德)還沒被抓到以前如果出來,一定被揍得半死;後來看到施明德被捕後,因為逃亡實在很痛苦,又怕連累他人,就去投案了。檢察官看到我說:『他x的,明天就要結案了,你今天自己跑出來。』」 訊問完畢被送入牢房後,頭一個看到的是同案的許天賢牧師,許天賢拿著一根「老鼠仔尾(以前牢房煙禁時代,囚犯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香煙撕開捲紙,另以衛生紙捲成細捲,以便抽更久的自製捲煙)」,阿耀看到久違的香煙,拿來大口猛吸,被許天賢罵:「這是很多人要吸的,被你一口吸完!」 戴振耀是美麗島事件受難者,被判3年,也被足足關了3年,被捕後受到刑求自是意料之中,偵訊過後第一站被送到警備總部轄下的南區警備司令部(簡稱南警部),「我們都稱它是『鹹水大飯店』,因為我們的三餐是一碗尖尖的白飯,旁邊是一碗加了鹽的白開水,很像我們在拜床母的供品,我光看就吃不下。」耀伯說。 他於是拜託走私犯難友買來泡麵,牢房中唯一有水的地方是半自助的抽水馬桶,當然沒有熱水,他以馬桶水把泡麵泡軟後,把水倒掉,加上配料,這碗馬桶水泡出來的乾麵,就是他在鹹水大飯店坐牢時的珍饈。 在牢裡,常常聽到電視機傳來的歌聲,最常聽到的歌詞是「一碗米糕」,「我心裡覺得很奇怪,幹什麼一直在唱一碗米糕啦?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為了激發全民愛國情緒,他們去編了一首『愛國歌曲』〈中華民國頌〉啦,『中華民國』聽成『一碗米糕』啦。」 「最後要從南警部移監到新店秀朗橋頭的北警部時,獄方突然準備了每人5菜1湯的『大餐』,全體被告坐著一動也不動,大家心裡都在想同樣的問題:突然吃得這麼好,這會不會是我們的最後一餐,吃完後就要帶出去槍斃了?獄卒看大家不動又開罵:『他x的,給你們鹹水配飯你們不吃,給你們好料的,你們也不吃!』」 病床上的戴振耀,談到昔日種種,雖然身形削瘦,依舊神采奕奕。他最感佩的是一位在南警部任職的楊見草,無懼藏匿人犯可能獲罪,幫助他四處躲藏,後來因害怕被察覺主動辭職,戴振耀曾引介他和台獨聯盟的朋友認識,還曾送他到美國,聯盟副主席郭清江特別帶他去學射擊。「為了怕連累他,我一直不敢講,現在時效過了才說,可見台灣人中間還是有這種不顧自身安危見義勇為的有骨氣人士的。」耀伯說。 他曾經想去尋找當年囚禁他們的南警部牢房,卻只知道在壽山,不知道如今是否還在,這許許多多戒嚴時期的點點滴滴,沒有經過戒嚴的年輕人很難體會,北警部在秀朗橋頭的景美牢房改設為景美人權園區,現在成為很重要的人權地標,高雄是美麗島事件發生地,如果那個囚禁多少英雄好漢的牢房還在,應能給予後世更多的感懷與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