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歷史也該拆穿

假歷史也該拆穿

1950年中國赤色新政權入侵西藏,聲稱是要完成所謂祖國統一,以及解除帝國主義者的侵略壓迫,聽來雖似師出有名,實則前一說不過是征服併吞代名詞,應無須多作解說,後者雖也是悖離事實謊言,多數國人恐都對當時西藏情況欠缺認識,而難以洞察其偽。 共方所稱帝國主義者,自知是意指多年和西藏時有接觸的英國。然而歷史明證英國從未對西藏懷有野心,多年所求僅只是藏印順暢通商,何致於業已放任印度獨立,反而大夢初醒意圖侵略西藏?這類無人能相信赤裸裸謊言,應也只有類如今日中國這種極權國家,才有臉說得出。 異日台灣若也是被武統,中國的「正史」記載,恐也必是英勇解放軍,將台灣同胞從美日帝國主義覬覦下解救出來,是真正「兩岸一家親」的鐵證。誠然,英國也曾在1903年因藏錫書界爭執,派遣一支由榮赫朋上校(Younghusband,很有趣的姓氏)領軍部隊入侵西藏直薄拉薩。然而英方也即在迫使西藏政府簽署通商協議後迅速撤軍,並未藉機將之收為保護國,或扶植出親英魁儡政權,一如沙俄以及蘇俄在外蒙的作為。 英國未趁清室衰微將傾時,將西藏收入勢力範圍,反而要在二次大戰後陰謀侵略,而有勞所謂解放軍出藏人於水火?但這一當年揮軍入藏,驅除帝國主義勢力版本,卻是今天對岸官方「正史」,誰敢有所質疑,只怕不難引來「顛覆國家政權」罪名,而招致牢獄之災。 我本人於1950年初,隨同家人等一行逃難入藏,自北方邊境唐古拉山隘而南抵達拉薩,最後又於初秋經江孜南下,翻閱日來媒體報導的「乃堆拉」進入錫金,約模半年時間,除去在拉薩英方小規模代表團人員,未曾見到任何地點有半個英國人,更未發現所經藏境有任何英國控制跡象。 正如我日前在民報發表〈納圖拉的嗚咽〉所稱,今天在台灣,我恐已是當年曾身歷目睹淪陷前自由西藏真實情況,惟一仍在人世目擊證人。所以我也深覺有義務在化為異物之前,為當年親身所見作一見證,以試圖揭穿中國現政權所稱,入侵西藏係為驅除帝國主義勢力,也算是為藏人出一口冤氣。但本文限於篇幅,也只能聊舉我印象深刻,也該算是很主動兩樁事例,以作為佐證。 第一樁事例,是當年1950初秋,我和父母等人一行前赴印度途中,在一漢譯名為「曲水」鄉鎮左近,乘坐牛皮筏渡江,一段往事勾起的聯想。 「曲水」位於雅魯藏布江濱,距拉薩約一宿之地,也是拉薩河匯入這大江之處。當時渡口並無橋梁,也全無擺渡船隻,我第一行只有承牛皮筏而渡馬匹則是牽在筏外泅泳跟隨。記憶中渡江過程相當吃力也有些驚險。 多年後我參閱文獻,發現當年上述榮赫朋部隊進軍拉薩,經過此一渡口時,曾經耗費5天始將全數部隊渡過。想來英國若曾對西藏有長遠企圖,或所謂侵略野心,準備將之收為保護國,1903之後數十年間,想必考慮到在此要地構築一橋,以備必要時能迅速渡江,進軍拉薩控制西藏政府,不致在將近50年後我第一行渡江,面臨的仍是如我手頭泛黃照片所示,原始的小小牛皮筏。 ​「曲水」的擺渡,應是很能揭穿所謂英國抱有對西藏侵略野心謊言。 另一樁很有啟示性事例,是當年我第一行離開拉薩前不久,所見到藏軍行經街市,出援藏東前線鏡頭。 當時共軍已發動侵藏攻勢,藏東重鎮昌都告急,街頭所見藏軍,正是緊急調派前往增援。而就我記憶所及,這支約莫數百人開拔援軍全部徒步,只有一位帶隊官員騎乘藏馬。部隊所著「制服」,也清一色是藏式粗布短袍,不是世人習見正式軍裝,再配以頭上一頂寬邊便帽,看去更像一夥商旅或鄉民,全無威武氣概。而那位帶隊官員,更是身穿類似中國戲裝藏袍,由一名馬 手牽韁繩行進,而他的馬術看來也並不知何高明。 而更洩氣也更可哀的,是這支增援部隊,人人皆是肩抗不知什麼年代老舊步槍,全不見有一挺輕重機槍,更莫說稀有迫擊炮之類武器,看去恐真令人想起胡適形容東北軍那句「太古部隊」。以如此水準藏軍對抗百戰頑悍共軍,結果如何也不難預料。 不難想像的是,當年英國若是真如中共所指控,對西藏抱有侵占野心,數十年間想必已發揮實質影響力,敦促西藏神權政府建立一支具有戰鬥力現代陸軍,以對抗可能來犯中國部隊,何致於坐視任由藏軍於太古狀態,西藏也因而亡於赤色漢族統治? 國人或許認為,西藏淪亡早已是不可改變事實,如今再算這種種舊帳有何意義。但近年來社會時有假新聞出現,輿論普遍認為有揭發聲討必要。如果假新聞應受嚴正駁斥批判,假歷史又何嘗不是該如此對待這也是本文另一用意所在。 李察遜先生(圖右吸菸者) 附帶一提的是,前此在「納圖拉的嗚咽」一文,提及英國最後一任駐藏代表李察遜(Hugh Richandson)曾形容他是一位學者風範人物,我當時這一印象似並不離譜。他曾在1962年,亦即西藏淪亡後12年,著述出版一部名為《西藏及其歷史》(Tibet and its history),著作,具見他是有其學術素養。 很有趣的一個對照,是國民黨政府撤退來台,黨政官員也不乏具備相當學歷人物,卻未見有一人寫過一本有關台灣歷史風雲人物著述。此中含義,似也值得玩味。 另外,本文所提漢譯「曲水」地名,正確音譯應是「曲西」,意即四河會集之謂。外來統治者譯為「曲水」,或是因這一音譯聽來更像所謂「內地」地名,這似也正猶中國政權歷來所稱「唐古拉山口」,正確音譯也該是「當拉」。將之譯為「唐古拉」,是否既「唐」又「古」,隱隱含有「自古屬於」意味? 明明是「哈瓦依」群島,將之譯為華夏威攝蠻夷的「夏威夷」,是否也是類似心態產物?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