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嚴震生】馬利究竟是軍事政變，還是人民起義？

作者為政治大學政治系兼任教授

西非國家馬利的軍人在8月18日發動政變，逮捕總統凱塔（Ibrahim Boubacar Keita）和總理希塞（Boubou Cisse），為了避免流血衝突，他們在次日辭去職務。這是馬利近十年來第二次的軍事政變，但並非無跡可尋，因為在今年春天舉行的國會選舉中，凱塔總統透過最高憲法法庭的介入，宣布部分選舉結果無效，讓執政黨多贏十席，因而引起抗爭，再加上北方伊斯蘭激進份子的騷擾，使得凱塔執政的正當性不復存在，讓這次的軍事政變不完全是意外。

軍事政變並非當代歷史獨有的政治現象，羅馬共和時期就是亡於凱撒（Julius Caesar）將軍的奪權，中國史上最出名的軍事政變莫過於趙匡胤黃袍加身的陳橋兵變，但之前的南朝及五代十國的政權更迭，幾乎也都是擁有軍權者強奪帝位。近代法國大革命後，拿破崙也是透過軍事政變取得政權。

二十世紀的二次大戰後，大部分的軍事政變發生在拉丁美洲、及亞洲與非洲的新興獨立國家。中南美洲的主要國家（除了貝里斯、蘇利南、及蓋亞那三個小國外），全都經歷過這項非經憲法程序而出現的政權更迭，亞洲的韓國、越南、印尼、泰國、緬甸、巴基斯坦、孟加拉也都發生過軍事政變。非洲各國自一九五○年代末期取得獨立後，很快就出現軍人發動政變的情形，在其他地區因第三波民主化及冷戰結束、政變失去內外生態環境而逐漸消失的今天，非洲仍然不時出現軍事政變。以過去十年來說，非洲就出現多次的軍事政變。不過，除了傳統少壯派軍官基於個人利益或愛國心發動政變外，最近的幾次政變還出現獨裁者拒絕不下台、或是人民走上街頭抗爭後，軍方評估情勢丕變，採取逼宮行動，迫使領導人下台，讓觀察家很難界定究竟是人民起義，還是軍事政變？

2010年2月，尼日共和國總統坦加（Mamadou Tandja）強行修憲延長任期，引發成千上萬的人民走上街頭，四天後軍人發動政變，將坦加推翻，一年後長期為反對黨領袖的伊索佛（Mahamadou Issoufou）在多黨民主選舉中獲勝，當選總統。2011年北非出現茉莉花革命（Jasmine Revolution），抗議群眾不斷湧入解放廣場（Tahrir Square），在位近三十年的埃及總統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在國際社會同聲譴責下辭去職位，由他的國防部長譚德威（Mohamed Hussein Tantawi）組成的最高軍事委員會（Supreme Council of Armed Forces）接替，一年多後的民主選舉產生了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的穆爾西（Mohamed Morsi）。

布吉納法索在2014年發生類似之前尼日的情形，當時的總統龔保雷（Blaise Compaoré）同樣也因想要修憲延長任期，引發群眾抗議，軍方表態要成立過渡政府，迫使龔保雷最後選擇流亡象牙海岸。過渡政府隨後通過新憲法，一年後舉行多黨的民主選舉，產生了新的文人政府。去年四月，在經過幾個月反對政府取消對麵包和燃料補助的撙節（austerity）及貨幣貶值政策的抗爭活動後，蘇丹軍方終於介入，逮捕執政長達三十年的巴席爾總統（Omar el-Bashir），並和發動抗爭的蘇丹專業協會（Sudanese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SPA）達成協議，組成輪替式的過渡政府。

由於馬利動亂已有數月，它所屬的區域組織—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Economic Community of West African States，ECOWAS）幾個重要國家領導人，包括奈及利亞的布哈瑞（Mohammadu Buhari）、尼日的伊索佛、迦納的阿庫佛—阿竇（Nana Akuffo-Addo）、象牙海岸的瓦達哈（Alassane Ouattara）、及塞內加爾的薩爾（Macky Sall）等，都曾企圖斡旋，尋求和平解決衝突。軍事政變發生後，儘管政變領導人已承諾將在合理的時間內舉行民主選舉，但仍然遭到ECOWAS和非洲聯盟（African Union，AU）的停權抵制。

當年布吉納法索發生「人民起義」後，由於軍人在政變後立刻回到軍營，讓一個文人的過渡政府承諾制定新憲、舉行選舉，因而說服AU，沒有遭到停權的命運。蘇丹在去年六月遭到AU停權，但九月又獲得恢復會員資格。如果發動政變的馬利軍人能夠儘快訂出還政於文人政府的時間表，同時承諾軍人不會成為下屆總統的候選人，相信馬利很快能夠恢復ECOWAS和AU的會籍，但想要讓軍事政變被解讀為人民起義，仍有一定的困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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