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張榕峻】將「別讓我痛苦」蛻變成最美的諾言

作者張榕峻為振興醫院社會服務課社工師

「吼，這個阿姨打來好幾通，一下要約一下不約的！」同事埋怨的聲音尚未落下，辦公室電話再度響起。「抱歉，一直打電話給你們，某某醫院離我家比較近，但我的病歷都在你們醫院，我不知道該去哪裡做預立醫療照護諮商？」電話那頭傳來侷促不安的聲音，試著同理她的兩難，並建議她：「不如明天先讓我們為您進行預立醫療照護諮商前說明，當您對病人自主權利法有基本的了解後，未來就順著您的心選擇醫院吧！」於是阿姨如釋重負地與我約定明日上午的說明時段。

走進診間的是一位氣質中年女性，臉上的忐忑卻與她的氣質不甚相符，邀請她坐下後輕聲說：「阿姨，我是昨天與您約定時間的社工張先生，恰好今天輪到我為您進行說明。」她的臉上立即漾起笑容地說：「是你我就放心了！其實我會做這個是因為……」阿姨的聲音如同一列時光列車，我和她一起搭上並駛進回憶裡，原來阿姨的至親因重大傷病面臨生死關頭時，在接受所有維持生命的醫療處置後，他的模樣在阿姨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痛，因此她迫切地希望自己未來能走得平安、走得尊嚴、走得好看。

每個想進行預立醫療照護諮商的民眾，都帶著自己的故事踏進診間，有的是因為照顧多年罹患重病的親人，有的是因為眼見飽受癌症折磨的摯友，有的是因為單身而預做生命安排，即便他們的故事內容迥異，但「不得好死」是他們內心共同的恐懼。然而，想要善終，除了簽署預立醫療決定書之外，更需要親屬的全力支持，這也是為什麼要邀請二親等親屬參與預立醫療照護諮商的核心所在。

說明即將告一段落，試著詢問阿姨若要進行預立醫療照護諮商，她想邀請哪幾位二親等親屬參與呢？阿姨緊促的眉頭表達了她的煩憂，她訴說著兩位個性截然不同的女兒，一位對於生死態度十分豁達，一位卻始終相信人定勝天，若要讓預立醫療決定書順利簽署，僅邀請前者是最佳的策略，但又擔心因此造成女兒們未來的衝突。我謝謝阿姨的真誠告知，並告訴她倘若衝突是必然的過程，與其在面臨生死關頭時發生，不如在充裕時間的現在討論比較好！阿姨把為難寫在臉上，直到踏出診間前仍未有定論。

時間滴答滴答地走，終於來到預立醫療照護諮商門診的這天，阿姨身後的兩個女兒，一位一臉嚴肅，一位一派輕鬆，如此大相逕庭的氛圍，不禁讓我為等會的諮商捏了把冷汗。在醫師充分解說的過程中，幸好衝突未曾發生，阿姨不斷重複著「不要讓我痛苦」，是一種明示也是一種暗示，大女兒始終板著一張臉，即便我在旁多次關心與探詢，她總是安靜聆聽不發一語。

過了幾天，阿姨帶著預立醫療決定書請我上傳，小心翼翼地詢問大女兒回家後的反應，她鬆口氣地說好在大女兒沒生氣也沒反對，阿姨的回答也終讓我放下心來，附和著那句「不要讓我痛苦」已篆刻在女兒的心裡面，突然阿姨懇切地看著我：「如果哪天我不清楚了，請你一定要把這句話跟我女兒們再說一次！」面對突如其來的請託，我竟毫不猶豫地說：「只要我在職一天，我會信守您我之間的承諾！」阿姨臉上揚起這段日子以來頭一個輕鬆自在的微笑。

從預立醫療照護諮商前的說明，到預立醫療照護諮商過程中的穿針引線，再到預立醫療決定書的上傳，社會工作人員在此扮演著十分吃重的角色，然而摒除法律規範的工作事項，如何讓意願人在平安、自在、和諧的過程中，完成預立醫療決定書簽署，才是社會工作人員在預立醫療照護諮商中的重要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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