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江元慶】「台灣史上判刑最重的狼師」：一路錯到底的審判

民國98年1月13日，五名女高職學生家長齊赴地檢署，控告這所學校的孫姓老師涉嫌性侵。經過檢警調查，「孫狼師」在這所學校任教期間，以妖言魅嚇、瞎扯通靈，對9名女學生性侵，獸行長達10年（台南地檢署起訴書，98年度偵字第2334號等）。

檢察官起訴狼師，並求刑判處15年以上徒刑。台南地院審理後，法官依刑法修正後的「一罪一罰」規定，判處他累計73年徒刑，合併應執行徒刑28年。

狼師不服，上訴二審。台南高分院審理，仍認定有罪，判決應執行的徒刑降為27年。孫還是不服，洋洋灑灑寫了11點理由，上訴最高法院。55天後，三審駁回。全案定讞。

此案當年喧騰社會一時。因為，根據法院調查認定，孫被控強制性交、猥褻150次以上，受害女學生多達9人，由於案發在公立學校，教育部長吳清基親自道歉，並對法院後續判決學校必須賠償670萬元，也表示不會上訴。

刑事定讞後，自案發就被收押的孫狼師，民國99年被送進大牢服刑。這名58歲、教數學的人被冠名了：台灣歷來被判刑最重的狼師。

然而，在全案落幕迄今倏忽9年後，孫狼師被檢察總長提起非常上訴。最近，最高法院做出判決，孫狼師的刑期驟降，從27年變成20年（最高法院判決書，108年度台非字第158號）。

為什麼會這樣？溯源探索，答案令人心驚──當年審判此案的法官，從一審、二審到三審，竟然全部都搞錯了！

話說源由。民國94年1月7日，立法院三讀通過刑法部分條文修正。隔月2日，公布修正內容。這次條文大幅翻修，是刑法自民國24年制定施行歷來之最。其中修法重點甚多，包括：改採「一罪一罰」、「數罪併罰」的有期徒刑上限，從原先的20年提高到30年。

因為修正、增訂條文多達62條，政府訂出1年半的緩衝期；修正後的刑法條文（下稱「新刑法」）從民國95年7月1日正式施行。

回到孫狼師的案情。根據判決書記載，孫的部分獸行，是發生在民國88年4月23日到95年6月30日。也就是說，狼師被控性侵、猥褻的行為，是發生在原先刑法（舊刑法）修正前、後，但新刑法尚未施行。

於是，在這個新、舊刑法交替時期，出現了一個法律問題：孫狼師應該適用舊刑法，還是要用新刑法規定？

答案，在新刑法施行前38天，就出現了。因為，民國95年5月23日，最高法院召開95年第8次刑事庭會議；根據當年會議紀錄，最高法院開宗明義就確立一個原則：「從舊從輕」。

什麼叫「從舊從輕」？簡單來說，就是新、舊刑法條文中，哪一個對被告最有利，就適用哪一個。

審判認定，孫狼師的獸行是發生在民國95年6月30日之前；因此，基於「從舊從輕」原則，對孫狼師最有利的法律是「舊刑法」，因為最高只能判到20年。但是，一、二、三審卻採用最重能合併執行30年的「新刑法」做出判決。

孫狼師的犯案終止日，是民國95年6月30日，隔天新刑法施行。因此，若從「表面時間」來看，這兩者一日之差，似乎是承辦此案的一、二、三審法官在新、舊刑法交替期間的「失手」判決。

但其實不然。因為，從「深層時間」來查看此案，當年參與審判的三個審級法官，審判素質畢露無遺……

先來回溯這兩個重要時間點：95年5月23日，最高法院針對新刑法決議採取「從舊從輕」原則；95年7月1日，新刑法施行。

再來看一、二、三審的判決日期：孫狼師被一審判決應執行徒刑28年，是在民國98年12月4日。也就是說，台南地院做出判決時，當時新刑法已經施行了3年半，合議庭三位法官渾然不覺錯用法律。

隔年，台南高分院撤銷一審判決，改判孫狼師應執行27年徒刑時，新刑法實施已經4年多，但三位合議庭法官仍然不明就裡，還是錯判。

最離譜的則是三審。因為，最高法院自己召開了會議，也做出了「從舊從輕」決議。但是，五位合議庭法官在新刑法已經施行超過了4年，依然搞錯，並且定讞了全案。

這個案子，一、二、三審一路錯到底。這般的審判品質，能不令老百姓心驚膽跳？

孫狼師被囚10年。直到服刑9年後，始知當年被一、二、三審錯判；經非常上訴後，他的刑期驟間減少7年。

突然，一股狐疑不禁竄出：當年新、舊刑法交替期間，因法官搞不清楚，而遭到錯判的人，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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