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王信】參審制與陪審制

作者為律師

重大司改法案「國民法官法」正在立法院表決，目前只處理刑事。我國到底要走向參審制還是陪審制？影響國民福祉至鉅，應刑民兩面再詳加討論。

參審制是六位公民陪三位醫師開刀，誰動刀呢？當然是醫師動刀！簡單說參審制就是現行制度加上公民、專家列席監督，對現制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動，爭議重點仍落在陪審制的優劣。

最老牌民主國家英美的陪審制，是以6-12位公民組成陪審團來決定所有事實問題，包括刑事是否有罪？民事是否有責？民事賠償金額？法官則決定法律問題，例如那些證據可以給陪審團看？刑事判決有罪後，如何量刑等等。

在陪審制中，法官從大陸法系的萬能真神退為英美法系的程序主持人，減少害群之馬貪污、消滅恐龍、防免法官爆肝。同時表彰著主權在民、人民決定一切的民主意識。陪審制由12位公民決定是非，法官思索法律問題，容易每一個案件與時俱進創造新的判例，形成判例造法，緊跟時代變化；大陸法系是法官權威制，依賴法官依成文法典判決，修訂法律是國會的責任。如果有高效率的國會，大陸法系（以德、日為代表）也能運作良好。

許多人包含筆者，對陪審制心嚮往之。這場12個臭皮匠陪審員 vs 諸葛亮法官之戰，有下列問題需要考慮：

百年來我國是承繼德日法制的大陸法系國家。我們沒有美國的證據法和強力發現事實的Discovery程序（註一）。法官的節奏是一個月開一庭，逐步深入案情。陪審制則完全不同，美國陪審制先以Discovery程序收集、調查證據。法官依證據法取捨證據、教導陪審團，然後集中數天或數周由陪審團連續密集審理，直到給出判決。（註二）

我國民風八卦，有沒有辦法遵守陪審制所要求的保密？不受外界影響？陪審團的食宿車馬戒護都是巨大的費用（註三）。人民的法治觀念、教育水準、獨立思考能力跟得上老牌民主國家英美嗎（註四）？要一致決或強多數決 （註五）？

陪審制只適合不浮濫審理的美國，美國愛起訴的人很多，但絕大多數都在審理前和解，刑事更高達99%認罪協商。因為人民知道一進審理，連麥當勞燙傷都可能賠一億，趕快達成和解比較輕鬆。台灣沒有強力的Discovery以發現事實（你抓不到我啦），雙方無法早期評估勝敗，難以審理前和解。萬一被抓到，污染後勁溪也只罰300萬（防污設備百倍貴），沒人害怕審判，案件多如牛毛，陪審團絕對可以讓國家破產。

台灣是根基尚淺的民主國家，萬事不備，實施陪審制恐會水土不服大混亂。我們應先考慮引進Discovery程序、證據法立法、判決金額要加司法成本要有懲罰力。做好所有鋪路工作，再以超高門檻（例如民事幾億以上，刑事生死重案，註六）緩慢過度、適應到陪審制，似乎是比較穩健的改革？

註一：我國證據法則散見於各個不同的法律、學說，引用時依賴法官自由心證，頗為混亂。民間有一版「刑事證據法」草案，缺乏民刑統一適用的證據法典。沒有證據法，法官難以良好地教導陪審團；沒有Discovery程序，難以發現事實「舉證所在即敗訴所在」，呈到陪審團面前的資料極少，有陪審團亦無用。

舉例說明美國Discovery程序的威力：要求對方交出與案件相關的email時，如果對方隱匿或銷毀email，立刻受法院「藐視法庭」之裁罰，案件受不利推定，最嚴重導致直接敗訴。台灣曾有公司因為不誠實的Discovery被美國法院罰到倒閉。

我國的情況呢？刑事檢察官有搜索扣押等武器；民事我國根本沒辦法要對方交出email。

註二：美國1992年McClure v. City of Long Beach案，陪審團聽審六個月，隔離商議四個半月。一般來說陪審團下班回家睡覺，如法官認為有必要，可以命令陪審團留宿。想想看手機被沒收、不能回家團聚、整天面對11個陌生人的日子。不必太長，五天就好，誰願意呢？許多高薪人士、怕麻煩人士都奮力躲避陪審義務，新鮮感一過，容易淪為12位遊手好閒、學生審判案件。

註三：2004年倫敦希斯洛機場搶案，歷經三次陪審團審理，無法決議，卻已花費約台幣8.8億。後來法官放棄陪審團自為判決，為英國350年來首例無陪審團刑事重案。

註四：獨立思考是習慣，不是教育水平。美國人學歷不見得高，但習慣獨立思考，敢於有理有據地跟大人物意見不同。台灣的陪審團非常可能臣服於社經地位最高的陪審員。

註五：美國各州法律不同。聯邦案件不分刑事民事，必須陪審團一致決；州刑事兩個州可以10:2決，48州要求一致決；州民事則15州要求一致決，其餘要求8:4以上強多數決。一致決只要有一人愛作怪就決議不了。

註六：美國請求陪審團的門檻極低，刑事六個月以上、罰金一千美金以上、吊銷駕照90天以上；民事小額以上（小額定義各州不同，目前加州是一萬美金）、非屬家事法、非屬未成年案件，均可請求陪審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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