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蕭景紋】史密斯太太的掌上明珠

作者為駐美兒童腎臟科醫師

史密斯太太快要五十歲了。年輕時嬌小的身形，在生了女兒後稍顯福態，但真正身材走樣是在先生外遇離家出走後。不知是心情鬱悶或是賀爾蒙失調，她再也沒有恢復年輕時的輕盈體態。

也罷，被先生拋棄的她，生活重心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在寶貝女兒身上。

說到安琪拉，史密斯太太就打從心裡充滿濃厚的母愛。這個女兒如花似玉，從小兩人相依為命。身為單親媽媽，史密斯太太百般溺愛這個女兒，把她捧在手掌心裡，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雖然家境並不富裕，她當接線員的工作薪水勉強應付著兩人的生活，安琪拉想要的東西，史密斯太太總是想盡辦法滿足她，不管代價多少。

安琪拉是個單純的女孩，但因為從小被寵壞了，一不如意就嘟著嘴發牢騷。史密斯太太一看到寶貝女兒不開心，就宛如天塌下來，趕緊拚了命地彌補不足，直到女兒展開笑容後，才鬆一口氣。

安琪拉十四歲就發育成婀娜多姿的體態，加上濃妝豔抹，在學校總會讓男同學轉過頭來多看一眼。裹著迷你裙的豐滿身材，安琪拉走起路來搖曳生姿，迷人極了。

史密斯太太從不干涉女兒的衣裝，雖然迷你裙是短了些，連彎個腰都驚險萬分，但只要安琪拉高興，便毫無怨言。

當安琪拉生起怪病時，史密斯太太亂了手腳。女兒漂亮的臉蛋突然腫得不成人樣，畫了妝也變形，兩條腿更是像灌了水。迷你裙不敢穿了，牛仔褲也緊得扣不上，只好請假躲在家裡。

連忙求醫後，安琪拉被診斷出患有腎病症候群，需要長期服用類固醇抑制病情。不出幾個星期，水腫好轉了，但藥物產生的副作用：月亮臉、肥胖症，在安琪拉身上明顯產生，讓史密斯太太緊張地睡不著覺。她偷偷打電話來診所。

「安琪拉下個星期得參加學校的舞會，她這個樣子怎麼出席？」史密斯太太訴苦。

「孩子的健康比較重要。若是她不願意出席舞會，在家休養可以啊。」醫生苦口婆心地說。

「這個舞會她已經期盼好久了，晚禮服也買好了。可不可以停藥一個星期，舞會後再開始服用？」

「療程才開始，現在停藥，腎病很可能會復發。再說，若是臨時停止服用類固醇，可能會引起腎上腺功能不全的症狀。」

「那該怎麼辦？」電話一頭的史密斯太太開始啜泣。

醫院裡的孩童患有各種嚴重的疾病，有的甚至無法痊癒。安琪拉雖然生病了，但已經在恢復中。史密斯太太對女兒的擔憂，醫生覺得有點不合理。

但家長有不為人知的顧慮，或許是身為單親媽媽長期的愧疚，或許是覺得人生對她不公平。史密斯太太只是想藉著女兒的舞會，發洩一下。

「若是妳鼓勵安琪拉大方地參加舞會，相信她的朋友會扶持她，一起度過開心的夜晚。但若是我們只想當降落傘父母，不讓孩子們面對任何困難，反而耽誤了一個學習的機會。」醫生苦勸著。

史密斯太太在電話一頭沉默著，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幾個星期後回診時，安琪拉看起來氣色很好，又穿上招牌的迷你裙了。她給醫生看手機裡的照片，舞會時打扮得很漂亮。

倒是史密斯太太，還是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彷彿對舞會的狀況很不滿意。

醫生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將會是一條很漫長的路途。

（原刊於世界日報11/14/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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