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蕭景紋】洋基球賽的騙局

作者為駐美兒童腎臟科醫師

電風扇在旅館的天花板嘎嘎地旋轉，舊冷氣機的聲音很吵，風很大卻不涼爽。鬱悶的夏天籠罩著曼哈頓，鼻裡聞到舊地毯的霉味。透過厚重的窗戶，外頭傳來不耐煩的喇叭聲和吵雜的人群，是典型的星期五塞車時刻。

「詐騙集團在找到下手的對象後，並不把他們當作人，而是稱他們為mark。這樣一來，隔離了人情，下手也比較乾淨俐落。」

腦裡傳來NPR主持人清朗的聲音，聽過的節目內容仍記得很清楚。但是理性的自我安慰仍無法改變此時糾結懊惱的心情。

我躺在沙發上，呆呆瞪著電視裡的節目，想著NPR主持人說過的話，沒有注意劇情。孩子的玩鬧聲從房間傳來，並不洞悉大人的煩惱。房門打開，他低低垂著頭，看了我一眼，告訴我他得出門走一走。我瞪著他的背影，一直都樂觀開朗的他，此時像受委屈的孩子，背影帶著無奈。

「詐騙集團洞悉人的弱點，慫恿心軟的人捐錢、貪小便宜的人花錢投資。受騙的人也許知道這是個騙局，但仍然說服自己相信，期望事情如願以償。」

不是貪小便宜，我澄清給自己聽。難得到紐約，剛好是洋基隊和紅襪隊的精采比賽，孩子想去看，但一般市面上的票已經售空。分類廣告上的價錢雖然不便宜，但是位置甚佳。我們只是寵孩子，難道錯了？

下午，NYU附近的公園，擠滿笑鬧的小孩在噴水池旁戲水。大人在一旁擦著汗、喝著冰水，鬱悶的空氣裡連風也是燒燙的。我們坐在噴水池邊，忙碌地用簡訊和廣告上的賣家談好價錢，成交後用PayPal付了錢。雖然過程充滿疑點，包括賣家混濁的語氣、複雜的付款方式，但是我們壓抑心裡的疑惑，只想收到電子郵件的票根後，搭上地鐵到洋基球場看比賽。愉快的假期加上美好的計畫，一片樂融融的憧憬。我們不想當疑神疑鬼的文明人。

付款後，票沒有傳來，賣家的訊息卻突然斷了。打電話過去，杳無音訊，宛如人間蒸發。心裡隱約知道實情，卻不肯相信。我們多麽希望世界是充滿美好的啊。因此一頭栽進職業騙子鋪的局，彷彿卡在泥濘裡，動彈不得。

回到旅館，夫妻倆不言不語，靜靜地彼此責備，也彼此同情。都是見過世面的人，陰溝裡翻船，錢沒了，算買個教訓。但是如何告訴孩子，世界上充滿陷阱，充滿不懷好意的壞人？

孩子們還是玩得很高興，對突然取消的比賽並沒有太大的失望。他們已經討論起隔天到歷史博物館旁騎腳踏車的計畫。

「受害者通常會責備自己，覺得自己受騙是活該。有些詐騙集團甚至針對老弱群眾下手，騙取退休金，讓他們一無所有，以至深陷憂鬱症，或重病纏身。」

我們不會再討論這件事，也許會在心裡頭憋著，也許會忘記。

怎麼被騙的？破綻百出的招數竟然得逞，想來匪夷所思。

要怪，就怪紐約的熱浪吧。頭腦被烤壞了。

（原刊於世界日報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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