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坎城直擊】是枝裕和因這理由加冕金棕櫚 李滄東空手而歸

從2000年開始以《薄荷糖》《綠洲》《密陽》《生命之詩》等片,逐漸在國際影壇站穩作者地位的李滄東,今年以《燃燒烈愛》叩關坎城,首映後立刻成為金棕櫚大熱門。由村上春樹小說《燒掉柴房》(收錄在李友中翻譯的《螢火蟲》短篇小說集)改編而來的《燃燒烈愛》(Burning),講述住在南北韓交界的主角宗秀(劉亞仁飾演)渾噩度日,在遇到老同鄉海美後,兩個空虛的心靈得以互相填補,直到一名神祕男人的出現,致使海美徹底消失。

導演李滄東睽違8年的新作《燃燒烈愛》,找來青龍獎最年輕的影帝劉亞仁主演。(華聯國際提供)
導演李滄東睽違8年的新作《燃燒烈愛》,找來青龍獎最年輕的影帝劉亞仁主演。(華聯國際提供)

「消失」是本片主要的概念,抑或說「存在」更為貼切。觀者透過宗秀之眼理解到不能見到的未必不存在,畢竟海美正好特別善於將虛化為實。直到故事中段,原先觀者以為的虛構之物出現了形體,而原先千真萬確的存在卻被棄之如敝屣。這種虛實的交替著實使宗秀癡狂。

《燃燒烈愛》首映後得到的反應兩極,坐在筆者隔壁的美國老太太高聲埋怨道:「這到底在演些什麼?」然而,隔日Screen Daily給了該片3.8分的高分,刷新了《顛父人生》(Toni Erdmann ,2016)的3.7分紀錄。不過刷新高分似乎也意味著空手而歸(《顛父人生》當年一獎未得),李滄東睽違8年的作品徹底遭受評審團忽視。

細看今年得獎名單,其實便可推知《燃燒烈愛》並非評審團的菜色。舉凡《小偷家族》《Dogman》《我想有個家》和《黑色黨徒》都是傳統流暢敘事的作品,幾無隱晦之處。《燃燒烈愛》對存在主義的思索,以隨處可見但也可有可無的溫室(塑料大棚)比喻角色的孤絕處境。劇情推動更多存在於角色的精神狀態,而非表面的敘事。

話雖如此,本屆最難懂的電影,首推法國電影新浪潮健將尚盧克高達(Jean-Luc Godard)的《The Image Book》。該片還拿下了特別金棕櫚獎,是今年「無中生有」的獎項,出自於評審團對高達的敬意。他在《The Image Book》大量堆砌影像、圖案與聲音,以論文式的口吻進行「創作」,而非「拍攝」,基本上是難以被觀賞與閱讀的作品。

有人說這是高達又一次的「去電影化」,在業界還在探討VR電影和NETFLIX算不算是電影之時,高達捨棄了《告別語言》(Goodbye to Language ,2014)的3D形式,仍然使用傳統的2D電影模式來突破電影敘事的疆界,也難怪這部電影被評審團認為難以被評比。

今年的金棕櫚獎頒給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這是他第五度叩關。自金棕櫚獎1955年創立至今,他是繼黑澤明和今村昌明後,第三位日本得主,也鮮少有人意識到他是21世紀以來的第二位亞洲得主。要讓歐洲觀點把持的坎城影展願意將大獎授予亞洲電影,顯然非得讓這群評審心服口服不可。

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講述一個以偷竊維生,不具有血緣關係的家族。(坎城影展提供)
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講述一個以偷竊維生,不具有血緣關係的家族。(坎城影展提供)

是枝裕和這次在《小偷家族》試圖剖析的主題與過去相差不遠,無非是親緣與血緣的辯證。鏡頭瞄準了一個以偷竊維生的家族,屋簷下的一家人看似和樂融融,卻不具有血緣關係,且各自藏有不可告人的祕密。當然,這不是一個懸疑故事,一如是枝裕和的風格,悠然的生活點滴引領觀眾辯證健全家庭的本質。

在這個「小偷家族」中,每個人都為了利用對方而存在,但「利用」在此或許並非貶義,而只是單純尋求一個生理心理的依靠。身為一名慣竊,Lily Franky飾演的治是個不堪作為模範的大人,但他卻懂得適時解答「兒子」祥太對性的疑惑。作為一個不正常的家庭,這個家庭的機能甚至勝過那些被社會認知為正常的家庭。

就探究的議題來論,《小偷家族》可視為是枝裕和的集大成,可見到《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2004)、《我的意外爸爸》(2013)等多部作品的身影;樹木希林坐鎮,更令其影迷有種「回家」的溫暖感受。即便不是是枝裕和生涯最佳之作,但他穩穩堅持著創作的路徑,是時候該獲得認可。

頒獎典禮之後的評審團記者會上,評審團主席凱特布蘭琪表明她心中的金棕櫚必須在表演、執導與攝影方面都均衡出色,同時坦承因為評審的文化品味迥異,還是花了點時間取得共識。評審之一的加拿大導演丹尼斯維勒納夫(Denis Villeneuve)的答覆也值得玩味,他說《小偷家族》贏得了所有評審的喜歡。由此可知,凱特布蘭琪並非秉持主席意志至上的觀念來選出得主,而更致力於選出眾人都能接受的結果。而這樣的評審方針,使得金棕櫚得獎作顯得相對溫和而親民,無疑是可以預見的。布蘭琪更表明:「我們不評判電影,而是做出選擇。」

未來坎城影展尚有許多問題有待面對。作為全球最重要的影展,它的頒獎結果多少對電影版權銷售有所助益(雖然多數電影的版權早在前一年就已售出),也能增進導演的國際知名度,促使他未來的作品獲得更多資金挹注。不過這些好處對美國人顯然意義不大,今年因為欠缺美國明星與會,成為近年星光最為黯淡的一年。

《解碼遊戲》不受影評青睞,男主角安德魯加菲爾德(右)並未出席坎城影展。(坎城影展提供)
《解碼遊戲》不受影評青睞,男主角安德魯加菲爾德(右)並未出席坎城影展。(坎城影展提供)

一說是這跟「坎城王子」溫斯坦遭受制裁有關,坎城的市場秩序正在全面改寫。也因為坎城對入選競賽電影皆需在法國院線上映的宣告,惹火了NETFLIX,致使保羅葛林葛瑞斯(Paul Greengrass)和艾方索柯朗(Alfonso Cuarón)新作撤片。最終入選競賽的只有兩部美國電影,分別是《黑色黨徒》和《解碼遊戲》(Under The Silver Lake),後者的主角安德魯加菲爾德(Andrew Garfield)甚至沒有出席盛會。

近年率先擁抱VR電影的威尼斯影展,或許已經正在與NETFLIX交頭接耳。71屆坎城影展的作品質量實屬上乘,也有新嘗試與新規定,不過也許未來回顧今年,會視之為影展盛衰走向的轉捩點。今年的評審團主席是女性,5位女性與4位男性的組合也是歷年來第一次。除了82位女性電影人的踩紅毯活動,影展也安排溫斯坦事件的受害者艾莎阿基多(Asia Argento)擔任頒獎典禮嘉賓。

坎城有所堅持,卻也有更多的妥協。今年選映了曾發表同情納粹言論、同時深陷性侵醜聞的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新作,說明了坎城影展對話題的渴望,或許仍勝過他們所宣稱的普世價值。充滿政治權衡的坎城影展,顯然有點精神分裂,卻正是這個影展的魅力所在。

第71屆坎城影展競賽單元得獎名單

【金棕櫚獎】

是枝裕和《小偷家族》(日本)

【評審團大獎】

史派克李《黑色黨徒》(美國)

【最佳導演】

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沒有煙硝的愛情》(波蘭、法國、英國)

【最佳劇本】

艾莉絲羅爾瓦雀《幸福的拉札羅》(義大利、瑞士、法國、德國)

賈法潘納希《Three Faces》(伊朗)

【最佳女演員】

薩瑪葉斯利亞莫娃《小傢伙》(哈薩克)

【最佳男演員】

馬切洛方特《Dogman》(義大利)

【評審團獎】

納丁拉巴奇《我想有個家》(黎巴嫩、法國、美國)

【特別金棕櫚獎】

尚盧克高達《The Image Book》(瑞士、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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