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歲結束37年飛行生涯，機長父親用退休教會我的工作真諦：再奪目的工作也只是為了最愛的家人

我的美國爸爸是一名機師，60 歲就屆齡退休，已經離開波音747 的機長室25 年了。他一直都在聯合航空工作，屆滿60歲之後，他在1990 年5 月的某一天完成了職業生涯的最後一趟飛行。從東京成田機場出發往紐澤西紐華克的直飛航班，結束37 年的機長生涯。

不知道現在是否依然如此，當時為了紀念機師的最後一趟飛行，會特地留給機師的配偶頭等艙座位，飛行結束後航空公司的人還會在公司舉辦一個簡單的派對。邀請將要退休的機師及家人、朋友與同事共襄盛舉，但我們這些離家的孩子們卻沒能參與爸的退休派對，所以我們寄了一封道歉信。

當時就讀大三的我，也為了準備期末考不克參加，而分別住在芝加哥、佛羅里達、緬因與加州的哥哥姊姊們，同樣也遺憾地說因為太忙了而無法參與，並在爸的最後一趟飛行開始之前將信轉交給他，但其實我們瞞著爸媽偷偷準備了一場驚喜派對。我們5個子女、2個媳婦、2個女婿與3個孫子女，全家人一起來到機場。

當爸的飛機降落時，還不滿5歲的孫女，也就是大哥大衛的女兒伊莉莎白手持花束，站在關稅檢查站前。有時候空服員會比旅客更快完成入境手續出來，所以我們讓孩子在前面等。要離開長時間服務的工作崗位，面對即將退休的現實，不知道爸心裡該有多麼難過。不過當孫女遞出花束，恭喜他完成最後一趟飛行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應該飛得比他所駕駛的波音747 還要高吧。

只是個工作（Just a job），卻如此不平凡

舉辦這個驚喜派對除了恭喜爸爸屆齡退休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雖然現在退休年齡已經上調至65 歲，但在1990年時美國聯邦飛航局規定，客機機師必須在60 歲退休。

跟其他職業群相比，機師中有許多人格外熱愛且放不下自己的工作，所以60 歲被強制退休得機師當中，有不少人轉而從事現在已經消失的職業「隨機工程師」，讓自己能再次進入機長室工作。他們讓出了機長的位置，選擇坐在甚至比副機長更低的位置，作為無法操控飛機只能負責飛機系統的工程師，延續自己的飛行生命。

媽媽說她看過很多人脫下機長的制服後，健康便以極快的速度惡化，所以我們都很擔心不得不退休的爸，於是企劃了這個令他印象深刻的驚喜派對，希望能夠稍微阻擋未來可能找上他的憂鬱症。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無謂的擔憂。退休之後的爸一如既往，在菜園裡工作、養羊、擔任當地公立高中的理事、繼續非營利團體的工作，每天都過得十分忙碌。他在一個名叫「奧比斯」的非營利團體裡，負責將DC10型飛機改造成眼科醫院，讓各國醫生能夠學習最新眼科手術技術的工作。退休前他就一直在這個團體當義工，退休後也會一年飛個幾次，載著行動眼科醫院訪問全球許多國家，而且總是帶著媽媽一起。

奧比斯的飛行也結束之後，有一天我順口問他：「Miss flying?（想念飛行嗎？）」爸毫不猶豫地回答「不（No）」，並告訴我工作的真諦為何。

爸從1950年代起一直擔任機長到90年代，這可說是民間航空公司的黃金時期。隨著搭機出國越來越普及，從未搭過飛機的人越來越少，更有許多人必須經常搭乘商務航班去工作。很多人都認為當時的空服員，尤其是戴著帽子的「機長」非常帥氣。但同時這個工作必須肩負起幾百人的生命，學習超乎人們想像的複雜原理以親自操控飛機，才可以賺入很多錢的職業。

不過爸很有自信且很簡單地說，那也只是一份工作。「It was just a job.（那只是一份工作。）」駕駛飛機跟駕駛巴士並沒有太大不同，飛機就像是台比較大、操縱比較複雜，而且可以快速行駛長距離的巴士。也因為他生在一個很好的時機，才能保障全家人過著優渥的生活，爸如此簡單總結自己的工作。

他也補充，多虧了幾乎可說是免費提供給航空公司員工家屬的「旅行獎勵（飛機有空位時可乘坐的優惠）」，讓我們全家人得以到全世界各地旅行，這點則是跟其他職業比較不同的地方。

有不少人懷抱著人生一定要成就某件事的強烈慾望。有費盡心思找尋方法治療不治之症的研究人員；有想要拯救痛苦的人們，不受錯誤政治或政策所苦的政治家或領導者；有用好文章、能感動人心的文章撫慰人們悲傷心靈的作家；也有致力於教育，希望有才能的孩子能成就大事的老師；有奉獻自己將信仰帶至世界各個角落的傳教士；有為了比任何人都賺更多錢而投注熱情的人。

這些人或許會覺得爸的想法微不足道，但其實他的願望非常簡單。和妻子一起養育孩子、看見需要幫助的人時便出手援助。駕駛飛機只是讓他可以透過自己喜歡的事，賺進足夠的金錢以維持理想生活的職業罷了。

我問他有沒有想過要做更大的事，例如經營航空公司之類的，爸則回答說，職業也是一種愛的表現。愛有順序，為了最愛，我們必須決定第二愛的是什麼。他的最愛是妻兒，以及他與妻子可以努力幫助的人們（所有上帝帶到他們身邊的人）。雖然不知道開著巨大的飛機在空中飛行，在爸爸心中名列第幾，但我想應該不是名列前茅，那不過是實踐最優先的愛所必須的手段。

（圖片來源：《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的事物》）

學會實踐愛的方法

有段時間我也夢想自己能夠名揚國際。當我會彈鋼琴之後，便夢想成為國際知名鋼琴家；當我錄取4所一流大學時，便決心成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獎的韓國人；上大學時，我決定以視障者難以從事的醫師為目標，醫師的路一受阻又嘗試挑戰成為一流大學教授。

曾有人說過：比起立志成為作家的人，善於寫作的人更可能成為作家。與此相反，我雖然不喜歡演奏鋼琴，卻渴望獲得眾人的掌聲；比起鑽研於某個領域，我更渴望獲得諾貝爾獎，甚至想成為韓國第一人；雖有想幫助人的念頭，但立志成為醫師卻是源自於我的傲慢；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但我想讓全世界看見我能做得到；決定成為一流大學的教授，也是為了獲得那份職業所帶來的名聲、尊敬。

最愛需有排序，才得以成為最愛

身為華爾街證券分析師需要經手鉅額金錢（買賣公司的價格和手續費、賣證券的規模、許多人的年薪等），許多人都認為這是一份很棒的工作。我同樣享受這份工作、喜歡且尊敬一起工作的人。

負責的是沒有與投資銀行直接相關的資產管理業務，所以壓力也沒有那麼大。雖然工資不如投資銀行那麼高，但也能夠保障我們一家人過著一定程度的理想生活。雖然這並不是我刻意為之的結果，但我最終也跟爸一樣，經由自己享受的事情來實現我的最愛。

我不想評論愛工作更勝家人，把工作看得比家人更重的人，因為要有這些人，世界才得以發展、得以減少不公。但就像爸認為我們理應選擇自己所愛的順序一樣，我同樣也不曾懷疑我與妻子共享的愛應該排在哪個位置。雖然整天都在公司工作、跟同事說話，但那份悸動卻比不上離開公司大樓步上回家的路。我會一邊低聲說著：「回家（Going home）」，一邊想像張開雙手迎接我的妻子與孩子們。到家後擁抱妻兒時，便會感覺一整天的疲憊像檸檬糖一樣融化。

長時間分析公司所發行的股票和債券，我發現一件事。這雖沒有精準的統計數據，不過優秀的公司員工或明星職員當中，有不少人單身或離婚。反過來想，我們可以得知，為了在企業裡成為更優秀的人，或許不得不犧牲與家人的幸福。

金錢與權力固然很好，但我相信沒有比家人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對我來說，工作、職業全都是為了家人而存在。面對死亡時，我希望我能後悔地說出：「應該要多花點時間在辦公室裡」。因為反過來說，這句話就表示我努力把時間花在更重要的事情、我最愛的人身上了。

作者簡介_愼盾揆（신순규）

全世界第一位視障特許金融分析師（CFA）。

是畢業於哈佛、麻省理工學院，目前任職於美國華爾街跨國投資銀行布朗兄弟哈里曼公司的證券分析師。1967年出生於首爾，一直到9歲之前都還能看見這個美麗的世界與人們，隨後便因為青光眼與視網膜剝離而徹底失去視力，開始以聆聽、感受、體驗與長時間的深入思考代替視覺。自幼便在母親的建議之下學習鋼琴，13歲前往美國進行巡迴表演途中，獲得歐弗布魯克盲人學校的邀請，並於16歲時為「看見」更廣大的世界而前往美國留學。

本文摘自幸福文化出版 《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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