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側門的玻璃門望見春枝阿姨的身影,平時瘦小的她,現在看起來顯得更為瘦小了,走路的神態顯然是漫不經心的,肩膀垂得很低,像被一股無形的重量壓得歪斜不堪,雖然隔著一道玻璃門,她的哀傷仍然那麼真實地赤祼祼呈現,不必隱藏,也不必偽裝。
小萍在電話中語帶哽咽:「爸爸因為血壓心跳變低,居家護理師建議我們趕緊到急診候床。」小萍是家中獨生女,爸爸因罹癌無法工作,媽媽為專心照顧爸爸離開職場,家裡經濟的重擔瞬間全落在年紀輕輕的小萍身上。即便家中經濟狀況並不寬裕,但小萍卻未曾有過任何抱怨,反倒每日工作結束後,就趕來安寧病房陪伴爸爸和媽媽。
若把每日的點滴拓印於紙,一日一頁地編輯整理,生命終了終可出版成一本專屬的人生大書,每一本書都值得被細細品嘗,多數人缺乏研讀他人生命故事的機緣,而我卻在安寧照顧的領域中,有幸閱讀了某些人生大書的酸甜苦辣。
美香一直以為可以陪著兒子長大,即便罹患了乳癌,仍勇敢積極抗癌,就是為了能看到兒子的成長,但當醫師告訴她,乳癌復發而且轉移了,她躲到廁所大哭,她不是為自己哭,是為了沒辦法信守對兒子的承諾而哭,「媽媽,你要趕快好起來喔,晚上沒有你陪我睡覺,弟弟怕怕。」她笑中帶淚對兒子說,「媽媽會勇敢的,弟弟要乖乖等媽媽回家喔!」
百貨公司正示範怎麼用鑄鐵鍋烹煮出美味食物,但當鍋蓋打開的那一剎那,瞬間紅了眼眶,想起了優子,一個即使癌末仍用樂觀訴說生命的少女。
某日尋常的一天,招治阿嬤照例拉著菜籃車到傳統巿場,卻突然失去了意識,被緊急送到醫院急診室,已是呈現重度昏迷狀態,電腦斷層檢查發現她的腦膜嚴重出血,找來神經內科醫師會診,醫師檢查後嘆了口氣搖搖頭,「婆婆的情況很不樂觀,腦死的機率非常高,要趕快聯絡家屬!」
剛接觸美珠阿姨時,她真的是十分難搞的病人,但她臨終前最後清醒時,卻對我說:「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珍惜青春!」一年了,想對阿姨說我一直把她的祝福好好放在心中,一時回憶湧上心頭……
爺爺23年前辭世,電話那頭得知消息時,心裡頭卻起著複雜的情緒,難過之餘又有點漠然,爺爺在印象裡,是一位住得不遠,卻因難以親近,致使很少接觸的長者,記憶裡相處較久的場景,幾乎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獨居的江老伯因大量吐血失去了意識,半夜被鄰居叫救護車送到醫院急診室,主治醫師被緊急扣來查看他的狀況,發現他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回診了,原本控制不錯的肝癌復發了,而且已經擴散到其他器官,看來這次是出不了院了,被安排住進了安寧病房。
父親病了多天,看了幾趟醫生不見好轉,陷入昏迷躺在床上,口中不斷發出痛苦呻吟聲,到了夜晚愈發清晰可聞,每一聲都鑽入母親心裡,揪著心不知所措。午夜時分,房門被打開,祖父母站在門口,惡狠狠盯著母親及不斷呻吟的父親,開口就是傷人心箭。「每天這樣吵,別人還要不要睡覺,他這麼一直叫不停,就把他帶去豬寮,免得吵到別人睡覺。」門碰地一聲關了起來。
阿毛接到電話,說鍾琴想見他一面,正疑惑怎麼不是她自已撥電話時,「她生病住院了,醫生判定已是癌末,不可能出院了,最後日子裡想見你最後一面。」鍾琴的母親聲音哀傷,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安慰她,其實他和鍾琴一家都甚為熟識,突然其來的消息,他不知如何消化這個事實,沒有脫口就答應,太多情緒在心裡翻攪著。
照會單內容寫著阿旺叔叔癌症已無治療空間,倘若隨著病情惡化逐漸失去自我照顧能力,家庭關係疏離的他,日後勢必面臨照顧與經濟問題,醫師希望社工師能盡快與叔叔確定照顧人力,必要時須為他找尋經濟補助的福利資源。
一聲巨響,法籍男子盧多維奇就此昏迷,他失去了呼吸心跳,妻子前往查看,看到倒地的丈夫,邊叫喚邊搖動著他的癱軟身軀,卻不見丈夫睜開眼醒過來,她以為就要失去她摯愛的丈夫了。盧多維奇為了她,遠離法國家鄉來到幾千公里外的他鄉台灣,如今要她怎麼告訴丈夫的家人這個惡耗,頓時慌了手腳,放聲大哭了起來,但她還是不想放棄,立刻拿起手機撥打119,救護車的緊急聲響劃破的仍酣睡寧靜的夜,將丈夫和她載往醫院,但那種沒有希望的茫然,像隻孤單的怪獸逐漸吞噬著她的混亂思緒。
擔心癌末的妻子隨時會有狀況,需要被緊急送醫,周醫師隻身帶著妻子搬到醫院附近,租屋而住,操持家務的工作全落在他身上,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雖然只是二口之家,家務卻不如想像中來得輕鬆,原來家庭主婦是那麼地辛苦,他自己體驗過後,意識到妻子獨自一人竟默默操持了三十多年的家務,就深深覺得對不起妻子。
童年時代對阿婆的雜貨店印象特別深刻,或許是因為母親時常帶我去阿婆的雜貨店的關係!我對阿婆有印象時,她已經年紀很大了,身體並不怎麼硬朗,每次都看到她坐在籐椅上休息,左鄰右舍來買東西時,她才從椅子上慢慢起身,有時天氣一變化,她的膝蓋就開始不聽使喚,拄著一根枴杖走起路來特別艱難。後來聽母親說起,才知道阿婆的丈夫好像是一個警官,因病很早就過世了,卻沒留下多少錢給她,因此才開了雜貨店拉拔三個小孩長大。
咪咪、嚨嚨、小紅,是我當兵營區裡所養三隻可愛、忠心又聰明的狗。咪咪是媽媽,嚨嚨和小紅都是咪咪所生的兩姐妹。咪咪是隻老狗,毛色白,但因年紀大,毛色已失去光澤且粗糙,常常掉毛,身形胖胖像個老婦人,走起路來緩慢又搖晃,所以牠幾乎不常走動,都定點躺在一個地方。
那天慈美回診要看檢查結果,由丈夫推著進入診間,虛弱的她坐在輪椅上整個人幾乎滑下去,還沒等到醫師開口,慈美喘著脫口就說,「醫師,我要吐了!」她先生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醫師和護理師同時搶拿垃圾桶,還來不及於置於她正前方,她就吐了,是那種狂洩般的吐法,甚至噴濺到醫師和護理師身上。吐完後,她就癱倒在輪椅上,虛弱地想要開口道歉,但還來不及說,人就昏了過去,被緊急送往急診室,獨留下護理師扣來清潔人員,一起清理這個暫時無法使用的診間。
小茜在客廳折剛收下來的衣物,背景的電視聲傳來一起兇殺案的新聞報導,起初不並以為意,但當聽到嫌犯用車衝撞受害者後,將他拋落河中時,她怔愣住了,原以為早遺忘的記憶一下被喚起,那道癒合的傷口被用力撕裂開來。
好甜的西瓜,西瓜是我最愛吃的夏天水果之一,總覺得西瓜是最有原味夏天味道的水果!只要看到路旁出現一部部賣西瓜的小發財車,就知道夏天的腳步近了,發財車上堆了滿滿的西瓜,不例外的都是將一邊的車板放下,許多切半或四分之一的西瓜用保鮮膜包著,半立起來靠在整顆未剖的西瓜堆上,就是要讓路過的人可以一目了然他們所賣西瓜的好品質。今天經過水果大賣場時,看到好多西瓜被堆疊成塔,有大有小,有圓的橢圓的也有方的,而且也都有各種不同深淺紋路的外皮。
神父出院回台東已一年多了,璧如告訴神父一定會去探望,承諾就一直擱在心裡,日子一天天過去,承諾就像胸壑中的壓力,不斷在生活中擠壓著,有好多話想告訴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