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彈

看完週末的電影，我們走進一家西服店。他老是說西裝不夠穿。


「你衣櫥裡不是有一大排的西裝嗎？」

「都是冬天的。」

同樣的對話，到了冬天就只需要換兩個字。

「你衣櫥裡不是有一大排的西裝嗎？」

「都是夏天的。」

這位先生，你冬天就說都是夏天的西裝，夏天就說都是冬天的西裝。那一大排西裝，到底是什麼鬼天氣穿的！？
    
因應大陸五一連續假期，整個香港都在為他們大拍賣。看在八折的份上，我陪他走進了西服店。我們認識超過二十年，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是他陪我逛街買衣服，如今人到中年，我幾乎不買衣服了──看到漂亮喜歡的也不買，因為現在漂亮的東西太多了，除非漂亮到我確定自己會穿到老都不改變對它的喜歡，不然我不會下手買。有時候全部的條件都符合了，但一看標價，哎呀，太貴了，我又不買了。很好！衣服永遠不差那一件，少買少負擔。

晚上十一點，我們已經上床準備睡覺了。他在看手機，我在做頸部復健運動。長期寫作用電腦太兇，最近我的頸椎有點「不高興」。

「喂，我今天對你很好吧。直接買兩套。」試西裝好費時，我們總共花了七十分鐘才走出那家店。又不是常買的東西，遇上合意的，多帶點回家，才是明智的。

「今天還好是遇到那個小姐，你從前買的西裝都太大了，任何好西裝如果不合身，都會變成地攤貨⋯⋯她幫你修改袖長，問你袖扣要不要漏出來，為什麼不試試看？我看香港的靚男都這樣穿⋯⋯」合身的西裝，西裝袖子的長度偏短，襯衫的袖扣剛好可以被看見，再配上雪亮的皮鞋。我知道同樣的裝扮，可以很土，也可以很有氣質，可能跟人順不順眼有關。

他還在看手機，好像沒聽到我說話似的，但也不影響我跟他「聊天」的氣氛。

「我看還是算了。」都什麼年紀了還跟流行，光是想像的畫面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格紋襯衫好漂亮啊！每次問你，你都不要。星期五可以穿啊，一穿它去開會，老闆馬上幫你升官加薪。真是好美的花樣！」如果我是男生，早就買滿一衣櫥了。為什麼有品牌的東西都這麼貴，因為他們賣的不只是東西，東西本身不值錢，值錢的是他們的審美眼光。

「哎呀！」我連自言自語都能發出驚嘆號：「我想到了，等你兒子高中的畢業舞會，到時他的身材已經固定了，我要帶他去買套高級西裝、格紋襯衫，配上袖扣，袖扣要露出西裝袖口，再買一雙有氣質的皮鞋，哇，一定帥死了⋯⋯」

他還是沒說話，直到我說了結論，他才咯咯地笑了。

「唉，我一輩子身邊都沒有帥哥，現在總算有了。」

我伸手過去將他頭頂的頭髮亂撥，語帶憐惜地說：「好可憐喔你，我說三句貶人的話，你就有一句會中彈。」

這就是你讓我跟自己聊天，必須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