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犧牲當手段

親愛的小寬

只是電話上的閒聊，你絕對不期望我跟你說教。我說了什麼你不愛聽，或許就跟你說了什麼孩子不愛聽，是一樣的道理。

「現在小孩太輕鬆了。我跟孩子說，你早上九點的活動，我必須比你早起床，因為我也要梳洗打扮，而且我還要準備早點，所以等我叫你起床時，你就不可以摸摸拉拉還不起來⋯⋯他這種不緊張的個性，幾年來都没改變。我跟他說，現在有我叫你，等將來出了社會去上班，沒人叫你，你不是要天天遲到了嗎........」

我勸你，不要這麼跟小孩說話。你說你的個性就是這樣，沒辦法。這是另一個問題，它關係著你自己的幸福。

讓我先問你：你幫孩子做的一切，是心甘情願的嗎？不用答，肯定是。

你希望孩子努力、聽話、上進，是因為他知道「媽媽已經犧牲好多，我不得不努力」？還是，你希望孩子努力、上進，是他自己想成為那樣的人？

「做自己的主人，為自己而活，不為了別人。」我猜，這才是你對孩子的期望。但是，你的作法，卻不自覺地在複製你最不喜歡被對待的方式──父母犧牲的愈多，小孩沒符合父母的期望，就是加倍的罪該萬死。你可以睡到飽的週末，卻因為孩子要出門而犧牲了，把它拿出來強調，用意在什麼地方？

如果老天偷偷告訴你，你女兒老早想對你大發脾氣了，只因為她看你犧牲太多才忍著沒發作，你喜歡這個結果嗎？

做父母的，多少都需要犧牲。有些人的犧牲是隱性的，不明說孩子不會明白，例如我得犧牲睡眠早起幫小孩做早餐。有些人的犧牲是顯性的，例如你得拋棄親情、愛情和友情，自己帶孩子移民去尋找最好的教育環境。你的犧牲，已經是最明顯的一種，不必再強調了。因為再強調只表示：一，你心不甘情不願。二，犧牲就是一種手段，要小孩上進、聽話的手段。這種手段的背後推動力，就是罪惡感。

「不。不是罪惡感。是感謝。」我幫你找了另一個理由。因為孩子感謝你，所以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沒錯，我們看到好多人，因為感謝父母，感謝父母在最艱困的環境中還是盡責的把小孩養大，於是激發他們想要上進的心。可是，這種讓孩子打心裡感謝的父母，通常是不把自己的犧牲掛在嘴邊的人。因為發自內心的感謝，不能由別人提醒，自己發現的才算數。

你明明知道，你的女兒已經「很模範」了，不頂嘴、不擺臭臉，會主動示好，你卻還要她好上加好。

「現在有我叫你起床，等將來你出了社會去上班，沒人叫你，你不是要天天遲到了嗎........」親愛的，你怎麼知道，等你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根本不會遲到？她知道現在有媽媽擋著，她才敢撒嬌耍賴。如果你能事先知道，孩子可以跟父母撒嬌耍賴的時間，短得可怕，你還忍心拿你的犧牲去對她說教嗎？她的樂天個性，不代表她就會搞砸她的人生。也或許她樂天的個性，就是她幸福的來源？

每次說到最後，你就會說，「我不是你，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沒辦法。」這不是你的、我的的問題，而是，哪一種個性是你喜歡的？

選定一個喜歡的，朝目標前進。天底下，沒有「沒辦法」這件事。還是，你口中的沒辦法只是不想承認，你就是喜歡現在的自己。如果是這樣，你要明說，我會從此閉嘴。

「做自己的主人，為自己而活，不為了別人。」這句話適用在每一個身上，只是有人做的到，有人做不到。

*

我家姊姊在十三歲那年開始表示，長大以後不生小孩。年年說，說到十五歲時，我問為什麼不想生小孩？她說養小孩太累。我說你怎麼知道養小孩太累？她說，「你看你養我和弟弟，不就很累嗎？」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很累了？她說，「你怎麼不累？我和弟弟小時候都有嚴重的異位性皮膚炎，現在我青少年又這麼難搞……」

我用發現新大陸的語氣大喊：「我一點都不累。養大你和弟弟，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你不信，你現在馬上變回一歲小娃娃，我會高興到死，我會好高興我還可以再養你一次⋯⋯你快變，你快變，你快變........」

我絕對不會趁機用罪惡感希望她聽話些。雖然她現在就是最讓我頭大的時候，我也絕對不用。

p.s.
人生是為了自己而活？那些上山下海的義工們，不就是為了別人嗎？不，請再想清楚一點，他們就是「為自己而活」的最佳代表。同理可證，我最精華的歲月都獻給了姊姊弟弟，我是為了他們而活嗎？不，請再想清楚一點，我就是「為了自己而活」的最佳代表。你能不能為了自己而活，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