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是一種常態嗎?

文/空心二胡

輔大心理系的性侵事件已經持續發展了將近一年左右的時間,原本不是特別廣為人所知的一件性侵案,直到最近受害者出面道歉後,整件事情就像突然爆炸的未爆彈,不提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一旦提起就可得知整件事情究竟是往多荒謬的方向發展。


若要問這件事情為何荒謬的原因,是因為整起事件的發展幾乎演變成對受害者公審,所以在正義未落實以及基於一種最原始的正義感之下,我們才會如此群起激憤。

然而即使我們都知道人對於正義有最基本的渴求,但是為什麼正義這東西在有些時候卻不容易在社會上落實?

我們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性別教育總是告訴我們,對於這樣的案例,如果質疑受害人,對受害人而言這是一種二度傷害,然而即使性教育已經將這個觀念耳提面命了將近十幾年的時間,但是社會大眾對這些觀念的反應,卻好像從來沒有聽聞過,因此不免讓人懷疑,我們對於受害者的想像,究竟是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如果你向他人問起他們對於性侵受害者的想像,絕大部份都離不開某些刻板印象——例如外型豔麗、穿著清涼,甚至可能還有太過信賴男性以及與男性有親密接觸的印象等,而基於這樣的刻板印象,很多人都會一廂情願的覺得「只要不要做這些事,一切就會沒事。」並且大部份的人第一時間都還是指責對方穿著行為不檢點,或者不會反抗以及明確拒絕等。更不用說還有絕大多數的男男女女會懷疑受害者是不是居心叵測,會藉由性侵這個手段去進行什麼計劃。所以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受害者需要道歉的事情?不就是整體社會氛圍對於受害者有太多的質疑,所以才會使得受害人迫於壓力當眾道歉嗎?

假如這些對被害者的懷疑以及指責深植人心,那麼也無怪乎為什麼無論是性別教育,還是女性主義者,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所謂的性侵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況,因為大家太過於相信對於性侵受害者的成見,以及太過輕忽受害者的感受,所以這些人才必須要一再重複提起真實的性侵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如果我們撇開這起性侵案件究竟是不是羅生門這一點,我們在憤怒或不解之餘,不妨思考一下,對於受害者的質疑和否定,在我們的社會環境下,能說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嗎?

事實上對於受害者的質疑和否定,打從我們從小進入第一個社會化的場所——學校的時候,這樣的現象就從來不是很司空見慣的事情。你可以回想一下班上是否有個總是被欺負的同學?你也許會覺得很疑惑,為什麼這個孩子明明就一直被欺負,但是他卻不會尋求師長或者同學的協助?你也許會覺得很疑惑,為什麼這樣的孩子明明被欺負成這樣卻不站穩自己的立場極力反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有無數個為什麼可能在你的心頭盤旋,你搞不好還會懷疑這種人是不是有斯德哥摩爾症候群,在地獄裡痛苦並快樂著。然而如果知道被害者本身的無奈,你就會發現整件事情並不如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就拿上一段所提到的校園霸凌這件事來說,為什麼有些受害者明明處在受害者的位置,但是卻對自己灰心到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事實上他們沒有求助過老師嗎?也許有,但是老師對他有什麼樣的評價?老師會不會一句「你是不是自己有問題」就否定他在學校的遭遇,以及他本身的人格?

他們沒有求助過同學嗎?或許吧,但是如果不是全班甚至全校的同學太在乎自己在同學間的評價,自己容易被同學影響,搞不好他們還喜歡那些持強凌弱的人,不然是非對錯如此明朗,誰不會伸出手拉受害者一把?

那麼向自己家人協助總是有吧?你可能不知道,有些家長遇到這種事情會極度嫌棄自己孩子,覺得小孩沒事就在學校「惹事生非」,並且用教訓的態度威嚇自己孩子「不要在學校裡闖禍」。

更不用說有很多學校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是逼受害者噤聲,並且暴力的把整件事情壓下來,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加害者在學校逍遙自在,而受害者的問題卻從來沒有一刻能徹底解決。

既然所有可以尋求協助的管道都不會站在自己這邊,你怎麼會覺得這些受害者有勇氣站出來捍衛自己的立場?如果受害者的處境以及感受都被所有人質疑,你怎麼覺得他有底氣相信自己的想法沒錯,並堅持自己的想法?

在兒童青少年時代就有可能會發生這樣的質疑和恐懼,更不用說受到高等教育以及出社會以後,會不會有更難想像的質疑和恐懼在前方等你?

我們以為我們有正義感,事實上這個社會從來沒有所謂的正義感,我們有對公平的基本渴望,然而事實上「公平」這件事情真要我們去落實,我們可能還沒有辦法做到,因為我們這個社會其實非常討厭受害者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我們甚至根本不想看到受害者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因為無論我們有沒有參與過對受害者的壓迫,我們都是這個社會潛在的加害者,即使我們不認為我們是加害者,但是在參與整個社會意識形態建構的同時,我們本身就有一個加害者的原罪,因為成為加害者我們才有利益;因為成為加害者,我們才不會被社會孤立,所以我們才這麼極力否認受害者的感受,並不耐煩的覺得受害者是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因為我們就是站在利益集團的位置上,所以才會這麼理所當然的覺得對於受害者的控訴都是無稽之談。

對於受害者的否定,似乎可以證明這個世界的一個事實——人類打從進入文明以後,人類本身並沒有因為文明而文明,而是用一種文明的方式,去實踐叢林社會最原始的野蠻。

對於受害者的否定,表面上來看是社會的思想未開化,然而如果仔細深究這些輿論暴力的根源,他本質上就是一種社會達爾文式的適者生存。我們以為我們與其他動物不同,但實際上我們與其他動物並無二異,因為當人不是站在弱者的位置上,你怎麼會覺得自己不會落井下石,藉由對弱者的指責去維護自己利益的免責?

因此我們能說「不准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是一種常態嗎?事實上它不但是常態,他甚至是這個社會最基本的規則。如果整個社會無法直面自己有加害者的原罪,並且處處否定受害者的感受,那麼「不准站在受害者的位置」這樣的指責,它會是很稀奇的事嗎?也許你直到最近才聽到這種話,但是這種話在人類漫長的社會發展理,從來都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本文獲得作者授權,原文出處:「不準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是一種常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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