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是最好的商品

（肉慾流水席之W、小模、土豪哥）

真好。“W”的房門打開了。可以公然窺淫了。


大部份的人都沒去過。我也沒有。一個全球連鎖的潮牌飯店，出了命案，房門打開，大家終於有機會見識一下。

那是有錢人的會所。尤其，有錢人出事。出大事了，死了一個年華正盛、赤裸抬出的小模。這種有錢人的狂亂派對，有錢、有毒、有性。一租就是幾晝夜，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無愛無礙、爽到虛脫的肉慾流水席，罪惡淵藪深不見底。

只要不出人命，這種沒有罪惡感的罪惡一定很棒。一場又一場。

飢餓的人很多，可能包括你。但參加流水席是有資格限制的。男的要有什麼？女的要有什麼？互相交換什麼？大家清清楚楚。把窗簾拉上，一點自然光都不要進來。日夜無別、時間停止，所有道德和法律都混不進去，一個高級飯店裡的人性祭台，所有的縱情縱慾似乎也高級了。

“人不輕狂枉少年”，但大部份的人都“枉”了，因為輕狂要本錢的。我們都少年過，但很難這樣很高級、很沒有負擔的輕狂，而且常常輕狂。於是，大家都恨這種被迫“枉然”的人生。

尤其，裡頭的其他人都隱形了。不必遮掩，面容照樣模糊。再幾天，新聞膩死了，走在路上也不怕被認出來。只剩“土豪哥”。不只土、不只豪、還貌不驚人、還愛秀。除非減重百分之五十，背影都不會錯。
 
他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憎恨對象。如果不是中了“父母樂透”，好爹好媽，投了好胎，這種條件，憑什麼娶東吳校花？憑什麼高調示愛？憑什麼開房看電視？出名出錢出內褲？本來，他應該跟我一樣，就是個阿宅，就是個酸民，就是個表面憤世嫉俗，骨子裡一言難盡的假憤青。

這樣的新聞証實了這個世界真不公平。是不是？但這個意外讓這種無可奈何的不公平得到了一點小小的修補。是不是？
 
我們都需要完美的憎恨對象。才好酸、才好駡、才好自我安慰不在那個房間裡。

真好。不是死了一個小模真好，我沒有這種冷血腔調。我是說，這種“江湖傳說”，但一般人難窺堂奧的肉慾流水席，再多人“踹共”，你也不會信。現在，藉著一個青春生命的平白流逝，房門打開了，大家要對質，要吐實，要拼圖，你一定信了。

何況裡頭還有“土豪哥”。W、小模、土豪哥。都是代號。小模紅腫的私處、土豪哥好大的內褲，夠了，夠了，夠大家公審幾天了，噢，不，對不起，我是說消費幾天了。超有戲。

這種命案新聞的“戲味兒”掩蓋了“血味兒”。好濃。但你如果不是被這樣一組代號吸引，你其實並沒有聽到一點點真誠、深度的新聞內容。屍體加裸體，登到都膩了。感官的刺激是不夠的，這些刺激背後要有虛虛實實的故事。方便包裝成一個公共議題。讓我們在這個事件裡，好像有在關心什麼嚴 肅的事。是毒品。是的。這個理由是不錯的。

平常，吸毒已經被不成比例的邪惡化了。吸毒者被當成罪人，不是病人。吸毒者平常就人人喊打，公共人物用毒更是一槍斃命。何況，這次還出了人命。一條雙十年華，連續三天都在赤裸、陪搖的年輕生命。我們必須強調她的姣好與年輕，好反襯“土豪哥”除了錢，什麼都配不上。用金錢的引誘和閨蜜的出賣解釋了這種“錢與性”的典型交換。

每個人都認毒。但每個人都不認性。這不對。這不連戲。這不符合媒體想要努力營造的性幻想和對價關係。無法解釋第一時間就被刻意突顯的“紅腫的私處”。沒有性，非常非常隨性的性，這場，或是一場又一場的“肉慾流水席”少了主菜。
 
流水席雖然隨進隨出，但還是要有主菜。不能賓主盡歡？誰來呢？毒品不是主菜。是催情用的。

整個媒體八卦化，而這個八卦產業正在快速下滑。 不管是形象或是市場都快速下滑。像是李宗瑞事件，平常裝模做樣的“愛台灣”的媒體，都快速卸下了砲衣。努力投入戰場。違法都無所謂。傷人更無所謂。
 
八卦信仰第一條：受害者是最好的商品。

撻伐加害者是不夠的。那是道德外衣。重點是對受害者的“二度傷害”。所有的“偷窺”都是為了看看受害者受害的過程。不消費受害者，哪裡成得了八卦？哪裡能勾動最幽黯、低俗的人性？

尤其，當受害者也不是這麼無辜的時候，那種虛假的保護也可以省了。

這個事件快接近尾聲了。高潮快出現了。你最後會有一個你想要的答案。但感覺會非常空虛。在“空虛感”上頭，偷窺者與被窺者的感覺倒是非常相近的。

我只是有點遺憾，我們的社會新聞真的報導了太多太多細節。讓細節引導情節。讓情節引導法律。而這些細節顯然來自非常不尊重法律人權與隱私的醫療與檢警。這個出了事就擁有資訊特權的醫療與檢警，總是如此配合地重建了“看不到的現場”，讓一幕又一幕的窺淫戲碼得以延續。
 
我同情這個想賺「快錢」而殞命的小女生。對土豪哥也無情無緒。消費完小模和土豪哥之後，你記得新聞的重點是什麼嗎？還是一種帶著複雜情緒的悵然，等著八卦媒體提供下一次的廉價興奮？
 
這個，我就覺得很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