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豈無洪素珠？

（「羞辱榮民」已經制度化了）

洪素珠的網路影片曝光後，如果能夠讓這個社會驚覺「仇恨犯罪」如此囂張，這個端午節，有比屈原更有意義的紀念。

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今天，全台灣竟然都是「榮民」的感覺。這些不管什麼原因，把他們一生獻給台灣的榮民們，都快凋零完了。這些平常被閩南族群稱為「老芋仔」的老伯伯們，不要說「榮」，榮譽國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覺到這個社會對待他們是公平的。必須要遭到這種非常人身攻擊的羞辱，「老榮民」們才能在一點點社會良知發散出來的同情裡，感受到這塊土地對他們的最後接納。


洪素珠對「老榮民」的羞辱，是這個社會恥辱的印記。

在文明的國度裡，「仇恨犯罪」是被法典化的。在網路時代，「仇恨犯罪」更是擴大到虛擬的、言語的層次。言論的仇恨犯罪就是犯罪。那是「言論自由」的例外。

這個「有節制的自由」，「有法治的民主」，在台灣沒有。不但沒有，還被縱容。我們根本沒有一個平衡的標準去審視這個社會裡犯濫的仇恨犯罪，總是跟著新聞刷存在。証明執政黨存在。証明在野黨存在。証明媒體存在。証明我們的良心都還在。

其實，平常根本不在。根本，根本不在。

夠虛偽的。我們怎麼能夠容許「洪素珠」如此囂張？但我們又怎麼能夠容許檢討「洪素珠」的聲音如此虛偽？虛偽到蔡英文還轉了洪秀柱的帖子。這種高度、氣度和風度，為什麼在野的時候沒有？總是要等到大權在握，全面執政，才稍微入戲？

關於「皇民台獨心理學」的論述，我寫過幾回。裡頭有我的政治立場，但更重要的是我的社會憂慮。我意識到這個追索自己殖民背景，建構合理連結的努力，在二次大戰之後的地球歷史上絕無僅有。在台灣卻泛濫成災。這不是「台灣民政府」的問題。這個團體，門口掛著招牌，車前掛著車牌，沒事都在努力宣傳，好不容易有像洪素珠這樣把事情鬧大的烈士，竟然還切割？一個黨可以切割一個黨員熱愛黨、為黨宣傳、為黨犧牲所做的一切嗎？

不必花時間去探索「洪素珠」的心靈世界。這哪裡是「『仇』失求諸野」的時代？找一個旅遊業都待不下去的素人素珠做文章，會把「洪素珠事件」的意義做小了。「世上已無張居正」，但當今廟堂之上，還缺「洪素珠」嗎？大選結束已經快五個月了，這五個月並不平靜。不只是我常常提醒有一股仇恨能量，帶著復仇的姿態越來越囂張，有太多朋友聞到、遇到。

張善正卸任前都提醒：民進黨不要讓人覺得是來報仇的。但這個尋仇的動作並沒有停止。除了所謂「轉型正義」的「仇恨立法」，一事無成。立法院這個會期快結束了，荒腔走板，浪費食糧的演出無日無夜。不管是「不當黨產」立法、「228條例」修法、「紅十字會」廢法…，只要稍微關注進程，都可以理解這些多數暴力的集體運作，無非在努力建立一個定於一尊的政治仇恨、政治歧視標準。

一邊努力讓仇恨公開化、制度化，一邊只是人轉個貼文、黨發個聲明，其實是噁心的廉價切割。那救不了台灣當下的困境的。台灣一直在仇恨動員的惡性循環裡往下走。深不見底。

我們如果一定要抓著「洪素珠」肉搜、譴責、追殺，要表現一點社會文明，那要有分寸。因為這非常「小題大作」。因為一、我們其實都知道「洪素珠」是小的。而大尾的「洪素珠」到處都是。我們其實都心知肚明：在網路上，在內心幽黯之處，多少人都住著一個跟洪素珠一樣的低劣靈魂。

小題大作，因為二、我們也都知道，「洪素珠」挑的對手，也都是最弱小的。她的臉書裡只有兩類受害者，一種是自覺的：極老的老人。一種是不自覺的：極小的小孩。對老人羞辱，對孩子洗腦，除此之外，「洪素珠」是找不到食物的。

這是典型的「霸凌」。那是心智低落症狀的表現型。其實，「霸凌」是在向社會訴說霸凌者多麼缺乏自信，只好透過更弱小的對象自我証明。她對霸凌沾沾自喜。一犯再犯。她對「霸凌」裡的仇恨、犯罪並無自覺，樂於上網爭取認同。她真的是特定政治族群縱容下的產物。

掛個「公民記者」，既羞辱公民，更羞辱記者，但這種人人都可以掛在身上的時髦字眼，掩飾了一種文革腔調的犯罪身份。讓仇恨犯罪不太設防，讓犯罪者自膺正義，法相莊嚴。

年輕時，匹馬涼州。年老時，塵暗貂裘。如此人生。我到過一些榮民之家訪問過。我不能哭。那到處是令人鼻酸的畫面。他們幾乎沒有花費，互相交代後事。他們幾乎都有一套舊到不能再舊的廉價西裝，穿上西裝的那一刻不是同袍走，就是自己走。禮堂就是靈堂。每個榮民之家都一樣，越來越空，越來越荒涼。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間處處有青山。洪素珠犯了什麼她自己該負責的錯誤，就是太急了。急什麼？大部份的榮民老伯伯連說話對象都快沒有了。他們真是自生自滅的一生。讓他們自滅吧，他們人生的最後燭火，不必洪素珠來吹熄。他們的身後，也不會有人來祭祀。

悲。為我等的父執輩大悲。至少我會牢牢記住，他們為這個島嶼做的一切，比「洪素珠們」大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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