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王耀德的公開信

（恭喜文林苑，更恭喜王家）

耀德兄，快兩年了。好快啊。

兩年前的4月3日，我在這裡po了文。我說：「但願王家是我家。」一轉眼，竟然兩年了。王家住在組合屋裡，懷著怨懟生活。其他住戶也痛苦，兩年！這是何等漫長而莫名其妙的消耗。建商，樂揚建設一樣痛苦，除了被媒體、聲援團體駡好玩的，工期無限延宕，損失難以估計。

不過，這一切，因為你的勇敢而止血。只是止血。要復原？難。閩南話講：「會好也不完全」，大概就這意思。


王家在司法之路上連敗。連11敗。這很慘烈。當初眾聲喧譁，彷彿會和王家共存亡的政客、名嘴都消失了。你們被遺忘在都更戰場上。到底誰把王家弄到進退維谷？越補越大洞？你似乎清醒。

耀德兄，你以家族成員身份自我繳械。自設停損。你被家人公開痛駡，你鐵定不會好過。兩年前，我們一起上過節目。我充分理解並記得你的悲憤。你完全代表家族發言。在任何一個政論節目上，你，和王家人都會得到壓倒性的聲援。99%。

剩下的1%，是我。我如此清楚的說：你們不會贏。這是災難。你一定覺得我很不友善。其實，這和曲突徙薪的典故是一樣的，我只是預見了王家的危險。

我很孤單。這沒什麼。和今天的你一樣。我當然被罵得很慘。這也沒什麼。和今天的你一樣。但我想告訴你，你是對的。我也想告訴你的家人，王耀德要做這個決定，非常不容易。幸好有王耀德，王家不至裡子、面子全失。

更不用說苗栗張藥房男主人張森文的悲劇。該怪誰呢？

耀德兄，你是學建築的。你說：這個遊戲你玩不起。你退出。你停損。雖然建商仍將提出天文數字的民事賠償，但我想裡頭應該可以有協調空間。

耀德兄，我知道，相對於街坊鄰居，王家有委屈。但我並不鼓勵王家仇視這兩年來，以聲援王家為名，把文林苑當戰場的團體。我想，你夠熟他們了。你聽聽看，我說的對不對？他們成員、動機很複雜。有的，理念純度很高，難謂私利。但更多的，是「逐抗爭而居」的職業抗爭者。這是台灣藍綠政治糾纏久了所衍生的社會現象。

 耀德兄，「職業抗爭者」對有委屈的人們，有如海中浮木。他們一漂來，王家本能會抓住他們。但其實，「職業抗爭者」需要的是抗爭，不是議題。抗爭什麼並不重要，抗爭本身最重要。需要在抗爭的氣氛裡得到「吾道不孤」的「存在感」，「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道友被聲援，也被遺棄。聲援或遺棄，全看道友還有沒有利用價值。大部分道友被遺棄時還心懷感激。

許多人都懾服「十嘴九腳撐」講出來的「論述」。其實，耀德兄，這是最不困難的部分。任何事，如果要給定一個立場，然後相濡以沫，放膽鬼扯，一點都不難。再有一小群人幫腔助拳，政治正確就出現了。光駡，都很爽。

耀德兄，你顯然注意到了。這真不容易。你注意到了「職業抗爭者」把抗爭當生意，但本錢卻不必出。這幾年，執政者論述無能，抗爭「素材」之多，造成職業抗爭者短暫供需失衡，甚至需要趕場。於是遍地插旗，相互聲援。旗比人多，到處都是熟面孔。

耀德兄應該有注意到：這些「職業抗爭者」其實犯錯率極高。始亂終棄，一場誤會，幾成常態。

張藥房事件，大錯。洪仲丘事件，大錯。文林苑，大錯。呼群保「一丶」，是「義」，還是「益」？管他。錯了，就一哄而散。

言論的盜匪。耀德兄，如果家人不能諒解，再講講洪仲丘事件給他們聽。對的，是曹金生。錯的，是白衫軍。錯就是錯，跟多少人上街無關，跟幾把刀更無關。

連昧於事實的錯都不敢面對，穿什麼顏色都一樣。

耀德兄，這沒什麼。我說的是常識，是事實。這社會讓我害怕的是：基本事實都沒人敢講。回想這兩年聲嘶力竭，彷彿陪著王家共赴「家難」，而且不斷暗示你們會贏，鼓勵你們要堅持到底的政客、名嘴們，這幾天有來道歉嗎？有為他們胡言亂語，詛咒乎王家死的一切言行負一點點責任嗎？

其實，這些事不會船過水無痕。台灣已經付出慘痛代價。都更法令率爾修了，以後很難更了。軍審率爾廢了，以後軍紀很難要求了。耀德兄，一股民粹之氣扭曲台灣。
   
耀德兄，我還是替你高興。兩年前的你，兩年後能如此止血，真讓我佩服。

可是，台灣止得了血嗎？台灣已經失血過多了。